追书啦 - 经典小说 - 破茧在线阅读 - 第146节

第146节

    我摇了摇头,我说:“已经不疼了。”

    很快,他就把三菜一汤端到了桌子上,一个干煸豆角,一个油焖大虾,一个土豆炒鸡块,一碗鸡汤。都是曾经我们下馆子的时候,我比较乐意点的菜。

    看着他一个大男人锅边灶台地转来转去,我心里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他总是在种种细节上,轻易就打动女人心。无论任何女人,见一个男人为你这样做,心里都是感动的。

    他的手艺还不错,家里调味料不多,显得菜色有些清淡。不过就是因为清淡,反而在这个夏天更觉可口。我的饭量本就增大了,这一开心,不由得吃了两碗饭。他看着我,憨憨地笑了一下。

    这一天我没有去上班,本来想去公司转转的,他执意不让,让我在家里好好休息。后来,他又出去买来了一些水果。下午四五点的时候,他这才动身,返回c城。

    我起身准备下楼送他,他拦住了我,他说:“你别送了,好好躺着吧。”

    “其实这点小病,我自己就能解决,不用这么麻烦的。”我有些惭愧。

    “能照顾你的机会不多,没事,这都是我自愿的,你不用觉得愧疚。”他说完,又柔声地叮嘱道:“工作不要太拼,注意休息。明天再休息一天吧。”

    “嗯。好。”我答应道。

    看着他打开门离开,我望着那一扇被关上的门,久久无言。内心太多的挣扎与纠结在反复着,我们……哎……我们。

    这样又过了一个月左右,陈珂又传来怀上二胎的消息。我听到消息的时候大为惊讶了一把,连忙抽了两天空回去了c城看她。

    当我再见到她的时候,她肚子已经有些微微地隆起了。我见她肚子大了还抱着孩子,连忙把那小子从她的手里接了过来,那小子也不怕生,我抱着他还冲着我笑嘻嘻地乐。

    “发现的时候已经三个月了,我本来月经也不准,没留意,一不小心又有了。”陈珂说完,有些害羞地笑了笑。

    “你啊你,真是生孩子生出瘾来了。你们两要不要这么恩爱?”我见她脸上还是红润有光一副幸福的样子,之前心里的担忧一下一扫而空,不由得取笑起她来。

    “哎呀……被你说得都不好意思了。”尽管如今已为人妇,陈珂的脸上还是会有小女人的姿态出来。她一向就是一个内敛的姑娘,哪怕做了mama也还是如此。

    “你别自己抱孩子了,好好养着吧,希望这一胎是个女儿,那样你们就儿女双全了。”我笑着说道。

    “嗯,我也希望呢。家里也一直念叨,meimei现在在美国谈了个男朋友,估计是不回来了。我妈说第二胎别请保姆了,这几年家里生意清闲了,她来帮我带。”陈珂笑道。

    “冯毅的父母呢?他们不过来?”我轻声问道。

    “他们哪里有时间,家里承包的鱼塘都忙死了。现在他爸爸据说又承包了几座山准备搞药材种植。冯毅说自己不好好混,连他爸爸都快不如了。”陈珂笑道,听起来他们的生活依旧一派蒸蒸日上的模样。

    我直到回去的第二天下午才见到冯毅,冯毅刚从外地回来,几个月不见,看起来整个人富态了不少。

    “还真成了暴发户了,钞票猛增,你这体重也是猛涨啊。”我笑着调侃他道。

    他笑嘻嘻地说:“这不是多亏娶了个好老婆么,后方稳定,我才能有精力使劲向前奔跑啊。”

    他们还是一派恩爱的模样,真是让人羡慕。我说:“是啊,眼看着她又怀了二胎,女人怀胎十月多少辛苦,你可别委屈了她,不然我饶不了你的。”

    “哪能啊,当宝贝捧手心好好宠着都来不及。想想我冯毅上辈子积了多少福,才娶了这么一个漂亮贤惠的好媳妇。”他说完,在陈珂的脸上亲了一口。

    “行了你,你干嘛呢?都老夫老妻了,还这样。”陈珂娇羞地打了他一下。

    “老夫老妻怎么了,你是我媳妇,我不亲你亲谁。”他两当着我的面打情骂俏开来,看得我也跟着直乐。

    “你们这恩爱秀的,让我这个大龄剩女怎么活?”我笑着说道。

    陈珂听我这么说,连忙把我拉到了一边,轻声问我:“你现在身边有没有合适的?冯毅有个哥们还不错,要么我给你介绍?”

    我连忙摇头,我说:“别了,我现在没想法,现在把工作做好再说,感情就随缘吧。”

    她听我这么说,小心翼翼地问了我一句:“曲歌呢?你们还联系吗?他倒是经常和冯毅喝酒,我听冯毅说,他还是放不下你。”

    我于是把现在我和曲歌的状态对她讲了一遍,她听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你们啊,总是阴差阳错。胜男,有时候有些事情你得放下。就像当初我和冯毅一样,他等了我那么久我们才在一起。其实后来想想,当初何必那么纠结呢。早点在一起,还能早幸福几年。你说呢?”

    我笑了笑,我说:“还是有条界线在的,能跨过去,就能在一起。跨不过,就算在一起也是牵强。”

    我抽空去了陵园,去看了看感觉隔了一个世纪之久的顾永源。看着墓碑上他的照片,我觉得他好像在对我笑,他好像就在我身边,他离我那么那么近。

    我在他墓前放了一束花,我轻轻地对他说:“你在那里还好吗?是不是过得很好?为什么都不托梦给我?是已经忘记我了吗?”

    我又对他说了我和曲歌的事,我说:“驴头,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选择?”

    微风轻轻地吹过,他坟上长了零星的杂草,我上去一一地拔去。冯毅告诉我,他经常会来看看他,觉得他一个人在这里,太孤单了。

    冯毅还告诉我,有一次他在梦里梦到了他,他脸上没有疤,还是那么帅,他站在他面前笑着对他挥手告别,但是什么话都没有说。我听了,更觉得心痛。驴头,为什么你不来和我告别呢?

    我在回省城的最后一天晚上,许是因为我去过,所以他来了吗?我在时隔那么久之后,终于再一次梦到了他。梦里,他居然陪着我坐在我从前在家里最爱坐的山坡上,山上开满了红彤彤的杜鹃花,他穿着白衬衣牛仔裤坐在我旁边拉着我的手,我忘记了我们梦里说了些什么,因为我们说了许多许多的话,后来,他突然从我身边飘走,像一团云一样越飞越高,我沿着山顶一路追着,我不停喊着“驴头你慢点你等等我”,他却一直在往上飞着,越来越小越来越淡,终于,我看到他挥了挥手,然后,他再也不见了……

    我醒来脸上一脸的泪,我在梦里惊慌地哭了,他真的来对我告别了,他曾经说过有朝一日陪我去家乡看看的,他这是来还愿来了吗?还是来对我说再见的?他变成天使了吗?他是想告诉我他一切都好吗?

    我拼命地回忆我们梦里说过的话,却发觉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知道他对我说了些什么,我竟然一句都记不起来了。这让我懊恼不已。

    临走前,我把我的梦告诉了冯毅,冯毅听完沉思了一会儿,拉着我到一边,对我说:“胜男,在我老家有一个说法。如果在世的亲人一直惦记着死者,死者的灵魂就无法超度无法顺利转生。所以,你放下执念吧。他既然已经来向你告别了,你也是时候放下一切了,你说呢?”

    “嗯。”我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和陈珂送我去了车站,上车前我回头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手牵手的幸福模样,轻轻地挥了挥手,再次踏上了回去省城的路途。

    ☆、第九十五章 人非

    这一次回c城,我没有告诉曲歌。三天的时间太过仓促,一来我想好好陪陪陈珂,二来办理一些c城房子的杂事。所以,他并不知道我回来过。

    后来,大概是冯毅偶然向他提起我回来c城的事,从没有发过朋友圈的他,破天荒在朋友圈里更新了一句:“其物如故,其人不存。”

    我看着那句话,心狠狠疼了一下。之后没多久,他又给我发了一条微信:“我想,不管我怎么努力,在你心里,我始终不如一个普通朋友,是吗?”

    我心里明白他是因为我回去没有找他而心有芥蒂,不由得叹了口气。他如今话语里的卑微,让我莫名地心疼。曾经在我眼里无比骄傲的那个男人,怎么也渐渐被爱情所蚕食成了这番模样?

    “怎么了,为什么这样说?”我给他回复了过去。

    “或许你的心早已经疏远了。呵呵,我早该明白。”他的话语里,透着nongnong的伤感。

    “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语泪先流。”我心里也是一片黯然。

    “也许,是时候该告别了。是这样么?胜男?”他很快又回复了过来,相隔百里,我却能够感受到他话语里深深的无奈。

    我看着这一句话,心更加地疼,却始终觉得无力。那种感觉,就像烈火被大雨淋过一样,虽然眷恋曾经熊熊燃烧的火焰,但想重燃起同样的火苗,终究是无力了。爱着爱着,竟爱到了绝境,开到荼蘼,花事了。

    “不说再见。”我闭上眼靠在了椅子上,想了许久,只给他回复了这么四个字。

    “好。不诉离殇。”过了大概十分钟的样子,他回了我这么一句话。

    自此,我们竟真的再也没有联系。他没有再问候过我,亦没有发过我任何信息。我一咬牙,竟狠心把自己的朋友圈对他屏蔽。从此,情缘斩断,君已陌路。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孟庭苇的歌里唱的那样:“我们已走得太远已没有话题只好对你说你看你看月亮的脸偷偷的在改变……”

    最深沉的告别,竟让人如此惆怅又无言,没有不舍,没有纠缠,就是他说走了我说好,仅此而已。

    我以为我们真的从此别过,这一生都不会再见了,却并不曾想过,有些感情在时间的长河里会慢慢酝酿不断催化,最后竟溶于骨血,成为一生都无法割舍的情愫。

    2013年底,我刚踏上回老家的列车,宋松一通紧急电话打了过来:“胜男,你别回老家了。回c城吧,曲歌住院了!”

    当时,我正拿着重重的行李箱使劲地跟着人群艰难地上车往卧铺的车厢内挪移,宋松的电话直接让我愣在了原地,后面的人不断催促不断往里挤进来,突然间不知道谁的一只行李箱因为举得太高没接住,就这样直直地砸到了我的头顶,我的手机因为这强烈的撞击掉在了地上,我整个人被砸得眼冒金星,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摔在地上摔成了粉碎,鼻子里的鲜血也不断地往外涌出来。

    车厢里顿时慌成一团,我被不知名的旅客就近拉着坐了下来,双眼木呆呆地直视前方,嘴里呢喃着:“我要下车……”

    所有人都以为我被砸傻了。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比砸下来的行李箱更沉重的,是宋松的那一通电话。

    列车已经开动了,我在第二站匆匆下车,灰头土脸地挤到售票厅里排队买了站票往c城赶。当我出现在出站口,整个人比《人在囧途》里的他们还要窘迫。

    宋松来车站接的我,见到我的当时便愣了,我白色的羽绒服上鲜血点点,头发被挤得凌乱不堪,脸上一片木讷的神情。

    见到他,我急急地抓住了他的手:“曲歌怎么样了?怎么好好的会住院?什么原因?”

    他的手被我抓得生疼,他说:“肾脏出现了问题,如果控制得不好,很有可能造成尿毒症,那样的话就只能通过透析和肾脏移植手术来解决了。”

    “什么?怎么会这么严重?”我听得心里一阵揪揪地疼。

    “大概是这几年精神压力太大吧。人的心态一不好,就很容易引发各种疾病。”宋松皱着眉头说道。

    “如果真的严重到要进行肾脏移植手术的话,优先考虑我的吧,只要配型能够成功。”

    我完全没有犹豫地说出这句话,宋松猛然一刹车,回头用无比震撼的目光看着我。

    我目光坚定地望着他,没有一丝犹豫。那一刻,我的心里已经没有那些爱恨情仇的过往,有的只是一个十分简单的诉求:我要他活着,不管用任何代价。

    宋松憾然地看着我,竖起了大拇指,没有多说任何,一踩油门到底,最快速度把我送到了医院。下了车,我跌跌撞撞地捂着失血的鼻子往前飞奔着,宋松追了过来,见我如此慌张,当即拉着我直冲到了曲歌的病房。

    当我真正快要见到他的时候,我突然停止了脚步。他的病房离我不过几步之遥,我却没有了上前的勇气。

    宋松拉了我两次,见我的脚步突然灌铅,便低声问我:“没有勇气见他了?”

    我点了点头,泪眼朦胧。他叹了一口气,他说:“胜男,你调整好状态再去见他,要不然他见你哭,更难受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不见天,如果望得见,我真想问问上天一切都是为什么?

    正在此时,曲歌的母亲颤颤巍巍地从病房里走了出来。几年不见,老太太原来的神采奕奕已然不见,老伴走了,唯一的儿子突然身患重病,饶是她再坚强,那根曾经撑得笔直的脊梁骨也压弯了,背微微地驼着,脸上一脸的愁容。她不经意间抬头见到我,我亦看着她,几年的沧海桑田像书一样一页一页从眼前快速翻过。此时,我想她的心情和我的应该是一样吧?

    我率先走了过去,见到她,我先是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轻轻地唤了一声:“阿姨。”

    她的嘴唇动了几下,眼睛里已经热泪盈眶,手微微地颤抖着,情绪显得十分地激动。我静静地等着她沉淀自己的内心,当然,我不知道她究竟会对我说些什么。

    “胜……胜男,你来了啊。”她一开口,两行泪便从眼睛里流了出来。天知道这个老太太,在这几年里承受了多少。不然怎么会在再次见到我的现在,如今百感交集。

    我扶住了她,那一刻我不想多说什么,伸手一揽,把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太揽进了怀里。然后,我哭了,她也哭了。什么都不用多说,这几年,难道有谁过得容易么?

    情绪激动了之后很快又沉淀了,我们都经历了太多太多,她拉着我的手说:“孩子,你来了就好。他一昏迷就喊你的名字,我……我也一直在想,当……当初我是不是做错了?”她的声音再度哽咽,最后一句话已经说不出来。

    当一个老人在你面前问她是不是错了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像是灵魂被狠狠抽了一鞭一样。哪怕错的不是自己,都会浑身的五脏六腑都为之颤抖一下。当看到一个原本家庭祥和安宁的老人被折磨得需要拷问自己对与错的时候,哪怕她曾经再多的错,你都会觉得这一切对于她而言还是太过残忍。

    我拉着她的手,苍白地安慰了几句,我一向最不擅长的就是安慰。她擦干了眼泪,开始对我诉说自曲歌生病以来她的种种无助和绝望,我明白在我面前的这个老太太,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精明无比、处处算计的她,儿子的病已经将她的精神压垮。此刻,她需要的或许并不是我,而是一个恰当的、能够听她诉说这些、还能够了解所有缘由、并且能够对她报以同情的这么一个角色。

    我听得心一阵阵地发紧,脸上的泪已经风干,心却愈发地冷静起来。我听完了她的叙述,和宋松默默对视了一眼,我对她说:“阿姨,我进去看看他。”

    她这才放开我的手,用手绢擦拭着自己的眼泪,对我说:“好,你进去吧。”

    我站了起来,毅然地看着那一扇紧紧关着的门,终于鼓起了勇气,推门而入。印入眼帘的,不再是从前那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他面黄肌瘦、形同枯槁地躺在床上,见我进来,瞳孔张得很大,脸上的肌rou已经全无,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依附在骨头上。几个月而已,才几个月而已……

    我奔了过去握住他的手,始终保持着微微笑的幅度,尽管我的心都在滴血。

    “嗯,我知道你累,你别说话,你听我说。”我见他几度欲言又止,连忙对他说道。

    他深深地看着我,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来握我的手,我知道我的出现对于他而言有多么重大的意义。

    “我来了,我来了,我一听宋松说就来了。”我轻轻地呢喃着。

    他望着我,一开口,声音再也不似从前那般洪亮,他用我足以让我心碎的声音说了一句我对他说过的诗句:“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语泪先流。”

    紧接着,他的眼角便溢出了一行泪水。我听得简直断肠,却谨守着和阿姨的约定不哭,只是用力地握着他的手:“会好的,放心,你会好起来的。有我在。”

    还能再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显得苍白。和他对望了一阵,我再也无法忍受地站起身来走了出去,径直去了医生的办公室里。

    ☆、第九十六章 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