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青督官勇战红元帅 神天君降凡兜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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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院宜华门出,往东的保大坊便是本朝枢密院办公的所在。从枢密院东北的角楼算起,往北行二坊,再往东折三坊,就到了齐化门大街南边的寅宾坊。坊中有座武圣关云长庙,庙东头那街顾名思义,名武庙右街。这里便是中都大名鼎鼎的促织街,也就是斗蟋蟀赌钱的地方。街上最出名的场子唤做“斗蛩楼”,坊间诨称“兜率宫”,北方汉话谐音“斗蟀宫”也。 蟋蟀于春夏交生,故民有「小暑小捉,大暑大捉,立秋乱捉」之说;亡于秋,正乃文圣所谓“三季人”者也。然,若哺以蟹白栗黄,上于盆而悉养之,备极精细护爱,则久存,或至一二年亦不奇焉。 是日二月初二,时在早春,中都城雨色涳濛,嫩碧朦胧,正是:「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前些日树梢上、屋檐下还挂着冰凌子,今日一场小雨,也全都化得净了。天气虽仍薄凉,春雨却已涤荡去了冬的酷寒。因春不是旺季,促织街上的人并不多。此时“斗蟀宫”堂子里只疏疏落落聚着二十来个人,细看时,竟然尽皆是锦衣华服的胡人男子,大多腹如垂瓠、红光满面。因人少,三楹三进的大堂中撤了红木大桌,改摆上几张八仙小桌,店中牙郎排上好酒好菜,赌场俨然成了酒楼。 能在晌午时分不必耕种劳作,反而来这“斗蟀宫”嬉戏玩乐的,非是中都的贵胄戚畹,便是上京来的纨绔膏粱。“斗蟀宫”那牙郎生恐冷落了,招待得周勤备至,好几个贵客却纷纷起身,向门口涌去。牙郎定睛一瞧,“唷”地惊呼出声,忙慌地挤过人群,趋步到正入门那人身前,单膝单手着地行个胡礼,哈腰陪笑道:“唷!不知是九爷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四周锦衣贵人纷纷让开,腾挪出堂子中间的八仙桌主位给“九爷”坐了,口中皆道:“九爷您请”、“您老请”,“唷,您老大驾”。九爷也不客气,后开禊绿绸长袍一撩,在那红木长凳中间落座,双臂一抻,窄袖口下露出两条白胖圆润的腕子,斜挑着一双吊梢眼慢悠悠看了一圈人群,问道:“如何?隆四儿来了没有?” 牙郎已端了一碗茶上来,陪笑道:“九爷恕罪,咱家存了这些白毫,专等着九爷驾到。” 九爷听是去年的陈茶,哼一声,端起来撇一撇,想是闻着合意,慢慢饮了一口,语气缓和了些:“隆四爷来了便请过来,别叫爷我等着。” 牙郎刚要陪笑应是,门口又一阵sao动。人群让进来个红绸黑棉马褂的男子,看来四十上下,倒比那位九爷清瘦些许。牙郎手中还抱着托盘,点头哈腰把隆四爷迎到红木桌下首座位上,陪笑道:“唷,四爷。” 隆四对上首的九爷作个揖,微微笑道:“九爷,久疏音问呐。” 九爷冷笑两声,皮笑rou不笑:“四儿,你那金甲大将军,歇够了水没有啊,嗯?” 隆四呵呵一笑:“九爷,我的将军虽还在歇水,最近却新得了一头都督官,您赏不赏脸给瞧瞧?” 牙郎听着有戏,端上来一个尺五的青花瓷蟋蟀盆,细看时也是景德镇珍品,绘的青花黄鹂白鹭纹,正合杜少陵那句「两个黄鹂鸣翠鸟,一行白鹭上青天」,少说也要二三百两银子,足够平民小户吃喝十几年了。可惜为民窑所制,质地略显粗糙,纹饰又太过繁密,稍显纷乱。九爷一手挡开,向身后招了招手,侍从小厮立刻捧上个青花瓷盆,上绘三爪螭龙戏云,做得好不精细,显是官窑手笔,有诗为证: 拢靛融青釉色新,千峰翠意贡天君。 瑞龙长鸣穷碧落,琉璃色透九重云。 周围一众人看时,纷纷交口称赞,叹不绝口。 九爷志得意满地捋一捋山羊须,伸掌示意瓷盆,挑眉道:“四爷,请吧?” 隆四撩袍于九爷对坐,依旧微微地笑,道:“九爷赏脸了。” 说罢,怀中取出个绣花提篓,递给九爷,笑道:“请九爷验看。” 众人皆围上来旁观,但见竹筒中一只促织,头状似蝴蝶,浑身鸦青,佝偻腿蜷弓腰卧着,蔫蔫了无生气,唯一称得上品的是一对白银生光的大银梅花翅子。 青虫虽为上品,但笼里这头虫顶多算个中品,又懒洋洋昏蒙蒙不在状态,若上了战场,定顷刻便被撕个稀烂。九爷不禁哈哈笑道:“老四,你若想巴结奉承,孝敬爷我几头好虫便了,何必如此丢人现眼呐?” 说着,从怀中掏出个金丝楠木小笼,往桌上一摆,笑道:“去秋,连你那头金甲将军都斗爷我这头大元帅不过,你如今这头虫儿在冬天冻出了病,如何能赢?可别说爷我没提醒你,平白教观战这些爷们儿说爷我占你小子便宜。” 众人又凑上前去看金丝楠木笼中的虫,但见好大一头虫,身型是那鸦青促织的两倍大小,乌红色大方头如同被油浇过一般锃亮,威风凛凛,赤面獠牙,腿长项阔,红钳赤须,翅子乌黑得发青,纵然是早春,却丝毫没有蔫色,在笼中辗转腾挪,焦躁不安,恨不能振翼撞出笼子应战。众人纷纷赞不绝口,喝彩不已。 四爷却呵呵一笑,摇头道:“我这宝虫,虽取的‘银青翅都督官’之名,实际却是只雌虫,正怀春含羞,待字闺中呢。” 九爷伸掌示意金丝楠木小笼,问道:“那你看,我这‘乌红头元帅大王’,比你那‘银青翅都督官’如何呀?” 四爷瞧了一眼那只元帅大王,笑道:“威风不减,确非凡品,仿若武圣关云长。” “既然如此,你岂不是白白输一头虫给我么?” 四爷笑道:“反正九爷也看不上我的大都督官,我们不如赌银子吧。” 九爷大喜,笃定道:“好,四爷痛快!我出一千五百两。” 众皆哗然。四爷捋须摇头,面上挂着个淡淡的笑。九爷微微变色,道:“老四,你是嫌爷我出的彩头少么?” 四爷道:“九爷财大气粗,不必为了让着在下而委屈了自己。” 九爷眼露精光,眉梢都透了难以掩盖的兴奋,道:“你想加到多少?” 四爷道:“三千如何?” 九爷笑道:“好骨气,三千便三千”,大手一挥,“怎么个斗法,也由你来定,莫教诸位爷们儿笑话爷我欺负人。” “那么便按老规矩,三局用同一头虫,如何?” 九爷笑道:“你那虫看着一脸困相儿,怕撑不到三局。爷我从不欺负人,咱今天一局定胜负!” 双方定了玩法,拿了银票。牙郎验看,见是永昌号出的票子,没有多问,兴奋地在人群中吆喝,围观观战的众人纷纷押了注,自然是十有八九押了‘乌红头元帅大王’,押‘银青翅都督官’的不过十之二一。九爷见状,哼哼一笑,洋洋得意道:“四儿,你若赢了,连我这头元帅大王一并输给你。” 四爷笑道:“九爷,赌场无戏言。” 九爷扬声道:“烦诸位爷们儿做个明甫见证,九爷我绝无反悔之理。” 牙郎拿出个半圆的紫铜丝罩,架在九爷那只官窑的青花瓷盆上,罩子左右各开个小门儿。九爷先将自己这边门打开,抽开竹筒前浮草。那元帅大王一跃而出,落入盆中,昂着乌红大头上蹿下跳,活跃彪悍异常,顷刻赢得满堂喝彩。再看四爷这边也打开了笼门,那鸦青都督官慢慢爬入罩子中,一双梅花翅子微微翕颤,兀自待在盆子角落里不敢造次。那正自顾自翻腾的元帅大王倏然发觉盆中挤入了一位同侪,立刻来了精神,四条粗长的硬腿一蹬,跃据盆沿之上,呲一双红牙,欲以上攻下,再看那银青翅都督官,却仍瑟瑟缩缩躲在角落里,周身紧缩,一副孱怯之相。 双方正僵持不下,说时迟那时快,元帅大王倏然纵身一跃,疾速向都督官扑来。须知,那元帅大王乃蟋蟀中的极品,称熟虾青,头色乌红,黑面紫脑盖,金丝贯顶,青绒项颈,赤钳红牙,素有「诸虫见此成蘼粉,真是人间促织王」的名号。他这么一扑,若扑中了,那都督官顷刻便被压断颈项,落得身首异处。谁知却扑了个空,急忙回头一看,只见都督官已经藏到了他身后。 这头一个回合,一攻一躲,虽无胜败,元帅大王却占了上风。 他本就是个暴戾无常的主儿,又养蓄一个冬天,攒满了一身蛮劲儿,却没想到一击不中,瞬时被撩起了怒意,两只红钳叉开挠动,浑身劲道蹲在两条后腿上,赤红的前腿不住捯饬,粗壮的身段紧紧绷着。再看那青翼都督官,虽没了适才的倦怠,却仍旧一身浑不愿应战的模样,半蹲在角落里,提防地眯眼儿望着三寸外的大元帅。 大元帅也不迟疑,只歇息片刻,刹那间又是凌空一跃,都督官也唰地抖开了翅子要飞。 元帅这次却似乎明白了督官的套路与玩儿法,于是半空中在那盆沿上一蹬,乌青的双翅一振,竟然半空中变了方向,在罩子中划过一个健美的弧线,追着都督官的方向飞去,落地离督官不过半寸许。他不给督官喘息之机,甫一落地,一双螳螂腿猛蹬,纳头朝督官撞去,赤红的双钳已经挥舞着张开,只等近了督官的身,俟机一夹一撕,督官非死即伤。那督官哪敢怠慢?瞬间腾翅而飞。奈何元帅风驰电掣般速度,督官哪里躲得及?一只燥红毛铁钳早已扫中了督官左边的梅花银翅。 “呀!翅子损了!” 四周观战的人群登时兴奋地叫嚷欢呼起来,因多是押了元帅大王的,自以为胜券在握,纷纷手舞足蹈地庆贺。头一个回合时,九爷见这小小的银青督官竟然躲过了大元帅的撞击,使的还是那以静制动的上乘功夫,兀自闷闷不乐,心想:难道我瞧走了眼?今儿在这儿光屁股推磨——转着圈儿丢人?又想:以爷我识虫辨虫的功夫,绝不至于如此。果然,此时陡然见督官被钳断了半条翅子,顿时心花怒放,抬头对隆四道:“四儿,你怎样?” 这话问的模棱两可,似乎既是给对方个台阶下,又要压得对方说句服软的话。隆四却闻而不闻:“九爷莫急,接着看。” 大元帅折了督官羽翼,此时也不急着进攻,只绕着督官缓缓转圈,似是挑衅,却更有围堵阻截的意思。督官虽然被钳了翅尖,却并不急,随着元帅的动作慢慢旋身,两头虫竟似漫舞一般。 眨眼间,督官果然有了动作,却并不是直取强攻,而是纵身一跃,拖着一只残翅,跳上了盆沿,盆沿处窄滑,元帅体型大,施展不开,督官体型小,反而占了优势。元帅跟着落于缘上,清脆“啪嗒”一声轻响,是四条粗长的铁金足螳螂腿落于瓷上的声音,那声音优美至极,元帅身型优雅矫健无媲。他并不耽搁,虎视眈眈挥舞一双赤钳向督官袭去。督官不再退缩,举臂相迎,钳住了元帅一双大钳,死也不肯松开。顷刻间,四只钳子纠缠得难解难分。那青翅督官也是胆大,身型比元帅小近一半,钳子又软,竟敢与元帅近身rou搏。 双方正僵持不下,那元帅力大,慢慢向前推进,逼得督官节节后退。督官见颓势难转,使出了浑身力气,四条腿铜浇铁铸一般立定在盆沿,不肯再后退,梅花翅微微外振。蝴蝶头陡然向盆中心一扭,左边钳子松开。元帅正苦于督官不肯松钳,大赤钳子陡然得了自由,唰得朝督官颈子钳去。督官实则以攻为守,仗着身型小巧,向前一钻,出钳朝元帅下腹袭去。 那红头元帅也是个身经百战、百战百胜的大王;去岁,九爷便在他身上赢了不下二万两白银,得了中都名副其实的“促织王”的名头。他早料到督官有此一招,斜着身子振翅向盆中躲闪,却未曾料到督官醉翁之意不在酒,竟在中途改变方向,朝着他的后腿钳去。他急忙振翅欲飞,谁料盆缘窄而滑,他后腿微微打了个趔趄,就晚了这么亿万分之一瞬,督官的钳子早扫中了他后腿。 督官却不似他适才一般夹中便走,夹中了便死不放松,而是一夹一扯,狠狠地撕下半条后腿。 “呀!” 牙郎早惊呼出声,周围的赌客一片哗然。九爷早急得如热锅上蚂蚁,也顾不上愿赌服输的脸面,也顾不上坏规矩要配双倍的惯例,将紫铜罩子往旁一推,便要止住这一场凶恶无比的角斗,去救他的乌红头元帅大王。 但那头畜生哪里知道是主人要救自己?紫铜丝罩子甫被掀开,他拖着一条残腿,另一条腿一蹬一跃,跳到了盆的远缘上,再借力振翅,飞去了地上。银青督官并不追击,却也不跳回盆里;隆四正要伸手去捞,督官一振翅,飞出了盆子,却因翅膀残缺而飞得不远,落在了桌下的地上。 众人何曾见过这等变故?正目瞪口呆愣愣怔望,忽门口扑棱棱一阵羽翅击打之声。众人看时,只见不知从哪里飞进一头雄赳赳气昂昂的紫金毛大公鸡,颈若团缨,彩羽如凤,虹冠金瞳,炯炯有神,真好似昴日星君、天灵神官下凡一般,仰首阔步走进屋里,仿入无人之地。有诗为证: 丹冠绣颈若织锦,目如金刚爪似银。 灵秀华雅全五德,雄威英壮啸龙吟。 近前看,金口中正衔着那只败走的乌红头大元帅。 堂上一众人皆识得那鸡,无人敢上前造次。果然,不出几息,几个皂衣小厮赶上前来,也不敢上手硬捉,只敢近旁跟着,伸着手围着伺候。九爷与隆四早已从堂中八仙桌旁起身,趋步让过那趾高气昂的公鸡,在门边单膝单手着地行个胡礼,恭恭敬敬口称:“大伯公”、“索爵爷!” 缓踱入门的白须老者摆了摆手,恹恹道:“免了,免了。” 细看时面色红润,极少褶皱,当真是鹤发童颜,飘飘似仙,平日必然极精于保养。老者踱到堂子正中八仙桌主位上坐下,取出一个小纸包,递给牙郎道:“赫连宗王前儿个抵中都,咱给他老人家写了二首接风洗尘的迎客诗。他老人家一高兴,赏了咱今年新下的火前龙井,全是杭州未满二八年华的黄花大闺女用口衔摘下的,临安府的新贡。” 牙郎方要双手捧过,老人一收手道:“记住,要用旧年蠲的雨水,用银骨碳,加铜丝罩,文火煎制。” 牙郎慌忙应了。 那大公鸡通晓人性,见主人落了座,扑振着翅子飞上了桌,口中衔着的正是那只适才还与同类斗得不可开交的元帅大王。断了后腿,可怜兮兮被公鸡衔在口中,竟不知何时便要身首异处,丝毫没了适才抖擞威风、攻城略地的模样。 索爵爷一伸手,那公鸡将宝虫吐在主人手心。索爷定睛细瞧,笑道:“老九,输了我的这头大元帅——” 话未毕,索九早已双膝着地跪下:“求伯公饶了孙儿这次。” 那隆四是个有眼力劲儿的,也不忙着去找他的银青督官,在一旁单膝单手着地,奉承道:“小的有眼无珠,竟没瞧出是爵爷的宝虫。既然如此,赌注自然不作数。小的与令孙改日再——” 他话也未及说完,索爷笑道:“噯,哪有出尔反尔的道理?咱们凉人讲求的就是这么一口气,吐一口唾沫砸一个坑儿。若都如江南汉人一般行径,大凉……噯……国祚难永啊。” 四周人皆面色微变,品不出索爷弦外之音。 索爷面色如常,将元帅用笼子装了,教上茶来的牙郎将银票结给隆四,又教索九拿了一张三千两银票作为罚款,再把那只虫大大方方送了出去,看得索九好不懊恼心疼。隆四弯下腰去找他的都督官,索爷笑着抚摸紫金公鸡的背羽,吩咐道:“你去,帮他找找。” 转而对众人笑道:“我这头紫金冠灵宝天君,没别的好处,只是善于通晓主人心意。” 那鸡果似通灵,啼鸣两声跳下了桌子,忽着翅去寻督官。众皆叹服。不多时,堂角穿出一阵扑腾声,是天君在满屋子追那银青促织。索爷仍气定神闲喝茶,隆四心急如焚地张望。督官被赶得无处可去,只好爬上了桌儿,天君抬脚一踩,顷刻将督官压在爪下。隆四吓得一声惊呼,上前仔细看,只见天君只是用爪虚虚擒着督官。索爷笑着伸出手,天君便乖乖把虫儿交了出去。 众皆惊叹不已。隆四自将宝虫装回绣花笼里,奇道:“爵爷,您这灵宝天君,如何训得见虫而不食?” 索爷撇着茶,慢慢饮了一口,悠悠道:“有些事情和门道啊,我知道的,你们却未必知道,我一清二楚的,你们却连听也未听过。” 众人一听话头,顷刻围挤得更紧,纷纷翘首期盼着索爷接下来的话。索爷慢悠悠抚摸那金鸡的五色背羽,话锋一转,缓缓道:“比如,你们只知道八位宗主王爷这几日要汇聚中都,而我却知道是为了什么。又比如,你们只知道渙衣局中放出了一批汉女,而我却知道北院大王为何放人。再比如,你们只知道锦绫院的督官似乎是换了人,而我却知道,北院连长秋监……也一并换了人。” 堂内瞬间窃窃私语声不止,隆四忙问道:“愿闻爵爷赐教。” 索九也道:“伯公,您老就别卖关子了。前儿赫连宗王他老人家到底说了什么?” 索爷捋着胡须笑道:“他老人家什么也没说,却什么也说了。我出个谜语,你们一屋子人,若有人能猜出来,我便往下说。” 众人纷纷问道:“什么谜语?” 索爷笑道:“字谜,打两个字。谜面如下: 『菫前水重流,刀赶市上牛』。” 众人面面相觑,如隆四这般识得汉字的蘸了茶水在桌子上擦擦写写,如索九那等连个《千字文》都背不了一半的则胡乱猜测。写了半晌,隆四忽然叫道:“诶呀!我知道了!” 众人纷纷围过来,问道:“快说呀!是什么?” 隆四笑道:“菫前有水,水还重流,第一个字是个水部字,右半边是个『菫』,合起来就是『漢』。而“刀赶市上牛”,『市』上有『牛』,旁边有『刀』;第二个字当是个『制』。” 索爷慢慢捋须微笑:“说大也大,说小也小。适才我说的那三件事,大大小小,都与上京的汉制新政有关。大的,如八位宗主王爷入都,为的便是与北院大王商讨《汉制九议》。” 众人纷纷问:“什么是《汉制九议》?” 索爷道:“顾名思义,就是九项汉制的政策,上京的汉臣们上表给万岁,再由万岁发到枢密院的。” “哪九项政策?” “有废凉服、废凉语,也有班禄制、均田制、三长制,若实行了,往后便要计口授田,在朝廷有编制的便领薪俸,无编制的便要自食其力,要么读书,要么种地,要么织布,总之不能再向宗主领取钱帛牛马啦。宗主老爷们也便不用咱们这些人管理各宗百姓啦,宗主督护的制度便要结束啦。” 众皆怏怏不乐,一个胆大的道:“是谁他妈出的馊主意?要让我知道,我活剐了他!” 索爷摇头笑道:“这正是奇处。若万岁不予以采纳,何必发往枢密院?发往枢密院的意思,便是要北院斟酌利弊,拟定个具体的执行方案出来。” 一旁人向适才直抒胸臆那人道:“得,说漏嘴了吧?你瞧瞧,这可是万岁的意思!” 那人缩着头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索爷道:“也不尽然。咱们北院大王何等样人物?从来怕过谁?今上万岁都是他把着尿抱大的。大凉半壁江山都是他老人家打下来的!他若不赞成,枢密院敢拟定方案?” 众人忙问:“那北院的意思?” 索爷道:“这便要说到我适才提的另两件事。渙衣局中本有南朝民女、贵女。你们可知北院大王为何将民女尽皆放归了坊间啊?” 索九玩世不恭地嘿嘿一笑,道:“伯公爷,您老管他呢?反正汉人女子用着舒服便是。您别看太祖世祖二位爷屡禁缠足,这缠过足的女子……诶,嘿嘿……” 若说吃喝嫖赌,寻花问柳,若索九称第二,中都的八宗凉贵子弟中,便没人敢自称第一。众人皆追问:“索九,你倒是说说!缠过足的女子又如何?” 九爷神秘兮兮笑道:“缠足的女人在性交时,其阴部之肌rou较紧,予人如同处女的感觉。最好便是将那红绣花鞋儿摘取下来,戏把她两条缠脚的白帛半解下来,拴其双足,吊在床尾挂衣的横木上,两条白生生的嫩腿儿跷在两边,边做边让她求着咱爷放她下来……哈哈哈哈……” 索爷道:“你只知享乐,却不想想,南朝来的女子,本皆是宫中贵人享用的,为何会放归坊间,还予良籍,嫁娶随意呐?” 索九一噎,嘴硬道:“管他什么良籍贱籍?去年那些明安府来的汉人,每人发了三尺麻,冬天不照样冻死饿死一群?这些女子早晚走投无路,倒时仍是咱爷们儿的!” 索爷道:“你只瞧着那些跟你一样、无一技之长的饭坑酒囊!会蒸茶酿酒、纺丝种地的,我看不少也寻着了营生。这渙衣局中的放归坊间,根本就是朝廷要向汉民示好,要收拢他们的人心!否则北院大王建什么南制的锦绫院?” 众人皆恍然大悟。索爷继续道:“再说这次锦绫院的督官被罢职,原是因他去狮子城采买,被发现贪墨了一大笔公款。咱们那位北院大王,徒有一个苍狼王的名头,对锦绫院却慎刑得很!不但没有重罚,还汉人凉人各打五十大板,连长秋的那位萧内官也以玩忽职守的罪名革了职,听说还挨了板子。” 适才那大胆的嚷道:“怎么!萧内官可是宫里的老人儿呐!我就没听说过,贪赃枉法的不罚,反而拉旧人做替罪羊!” 另有人跳着脚道:“就是!咱们可不都是大凉的旧臣、忠臣!还敢说什么读书种地……我太爷爷祖爷爷是跟着太祖爷世祖爷出生入死的从龙之功!从龙之功!我这辈子的活儿,他们早都替我干完了!谁敢逼着我去读书种地试试?” 索爷笑道:“所以说,即便《汉制九议》是万岁的主意、是北院的主意,这二位爷也得先问过咱们凉人老祖宗的意见。在咱们面前,万岁千岁是君是大,咱们是臣是小。可在老祖宗面前,咱们凉人的祖宗成法便是君是大,而万岁千岁……便是臣是小啦。为了大凉的宗庙,咱们得警醒着诸位宗主王爷,祖宗成法若废,则社稷危矣,国祚危矣!” 一语毕,满堂客皆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