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霾

    楼梯间传来沉重脚步声，老人声音洪亮的说：“你们到家也不主动跟我打个招呼。”

    陈良平八十多岁，一头浓密白发，岁月在他皮肤上留下痕迹，但依稀能看出年轻时优秀的样貌。

    赵暖暖急忙先站出来认错：“陈爷爷，应该我去通知您的，但又怕打搅您练字……”

    老人指着陈温书，严厉的说：“温书，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喊你回来，跟我到书房。”

    陈曦拉住父亲，太爷爷凶巴巴的像是吃人野兽。他曾是軍人身份，即便年纪大，体魄依旧健壮，若发生冲突，父亲无疑属于弱势方。

    陈良平自是看见曾孙女小动作，如锋的目光扫过去，“孙媳，把带她一边去。”

    “不，不要！”她不要离开父亲，独自面对阴森森的老宅。

    哭闹声使得老人眉宇间不耐烦的皱起，眼见要说出更重的指责，陈温书摸摸女儿头顶，“乖，去我房间等一会儿。”

    一脸木讷的保姆悄无声息的走到陈曦身边：“小小姐，请跟我来。”

    但她依旧未撒手。

    赵暖暖适时挽过她的手，“小曦，我陪你玩会儿吧。”并小声说：“小曦，再不走陈爷爷真生气。”

    陈曦只能目送父亲跟随太爷爷，消失在走廊深处。

    保姆用钥匙打开陈温书房间，虽常年无人居住，但一直都有人打扫，桌面与窗台不见一丝灰尘。

    赵暖暖连着几个周末来老宅替人做义工，有很多房间她都无法进入，借着和表妹相处的机会，正是查探的好时机。

    “我不用你陪，做你的义工去吧。”陈曦一把将表姐推出门外，毫不留情关上房门。

    仿佛被扇一巴掌，赵暖暖恨恨盯着门内的表妹。

    儿时初次去陈曦家，听说表妹出生就失去母亲，本好意带她一起玩耍，只因对方一句讨厌，就被母亲扇巴掌。

    明明是一个缺少母亲教养的小孩，脾气古怪，为什么大人会讨好这样的孩子，而她赵暖暖听话乖巧，只配做蝼蚁卑躬屈膝，换取一丝残羹冷炙般的认可。

    她绝不会就此屈服！

    陈曦也曾来过父亲房间几次，据说是他上学时寄住在老宅的房间。

    以前她兴趣缺缺，怕乱翻挨揍。

    “哗啦啦”女孩手脚麻利的翻箱倒柜。

    除了书与文具，竟无任何探查过去的物品。

    是销毁了，还是……父亲真的是个书呆子？！

    她看着书本间笔迹穹劲有力的文字，似乎后者可能性比较大。

    从小就冷冰冰的男人，他与母亲是如何在一起生下她的？

    百无聊赖翻着课本，有些课本的内容竟与她学的很相似。

    一张很小的照片飘下来。

    少女扎起马尾，比着胜利手势，笑容满面，搂住一脸不情愿的男孩。

    两人样貌很熟悉，尤其是女生，陈曦仿佛看见自己。

    而旁边眉宇青涩的男生，自然是父亲。

    她连忙打开手机，找到与祝玲然合影的照片，将母亲与自己对比。

    两张脸乍一看，竟形同双胞胎姐妹。

    更令她在意的，夹住照片的那一页，竟是古文《项脊轩志》。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陈曦脑子乱作一团，找不到线团开端的她像迷失在浓雾中的船只。

    书房，陈良平坐在茶几边，看着孙子神色淡然，双手不慌不忙拿起茶器，手法娴熟的泡茶。

    水流从壶嘴倾泻而出，如同被驯服的银龙，不疾不徐注入杯中，没有一滴溅出。

    倒是他这个老人，没了等待的耐心，先开口训道：“你为了女儿，把我封掉的禁地又开启，还动用私刑，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陈温书端起茶杯，轻嗅茶香，面容平静的说：“爷爷，您颐养天年，有些事不知为妙。”

    “混账！”老人一拍桌子，震得杯中茶水撒出，“若不是我力推你，陈氏早就被你几个叔叔分走了，你小子别过河拆桥。”

    男人鹰般犀利的眼神与老人直视，“那您原本是想让谁来接位呢？去娱乐圈流连花丛的三叔，还是从军的大叔，亦或是出国逃命的四叔？”

    老人哽住，然后重重叹气，“不争气的废物们。”

    他又想到什么，问道：“你女儿十六岁吧，有空带她出去见见世面，别整天窝在你身边。”

    陈温书抿一口茶，放回茶几，杯中水晃出几圈涟漪，“她身体不好。”

    “不好就去治，难不成你要照顾她一辈子？”陈良平皱眉，每次看见曾孙女的脸，他就一肚子火，“我和谢家聊过，约个时间，和那边小辈见个面。早点嫁出去，病恹恹的影响家族气数。”

    “谁允许您擅自做主？”

    男人嘴角微微下沉，在长辈面前刻意收敛的气势忽然张扬起来。

    坐在对面的老人顿感身体受到一道无形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