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成全

    “少君可知晓，木雅早年本想寻老少君联手。”

    眼见对方惊奇，卞锐锋笑着说道。“不过因你外祖母之事，老少君失了心志。一心只想好好抚养您母亲长大。直到后来，出了您的那件事情，他才在木雅创立的‘射寒’，埋了人。”

    姜修若听的心口发暖，耳边又听道空说道。这次的声音难得带上了几缕赞叹。“邹衍这一生从未服过软。但他却因莫染和你求过我两次。第一件，即使是我也无力回天。而这第二件，便是要我去救一个人，保他不死。”

    “图梵”姜修若抿着唇，小声说道。那是外祖父留给她的另一条退路。

    “不错。”道空点头，“小若儿如何猜到的？”

    “我虽从未练过武，但阅过一些武功书籍。常听外祖父说起过天下武学各有门类，虽有强者能融会贯通，但其差异颇大。”她说到这，脑中回忆起之前见过的画面。“图梵的武功招式不似北漠所有，倒像是大魏这边所授。尤其是他的轻功与曾师祖的飘渺极为相似。”

    道空虽未说话，但他连连颔首便已说明她所料不错。转而想起那个相处不到三个月的异族少年，不由得连声夸赞，“他是老夫平生少见的奇才。还有魏宫里头的那个小子倒也算的上是一个。”不过这两人，终将因俗事和权力纷扰，达不到他想要的那般境界。

    姜修若刚听完没曾发觉，而后眉梢轻扬。向他问道，“曾师祖何时见过元玢？”

    “嗯...”道空执棋的手指略微停顿，像是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走棋。想了良久，才堪堪落下白子。喉间回道，“时日太久，忘记了。”

    姜修若垂眸没再追问，余光瞟到对方徐徐放松下来，唇角不由的带出几丝涟漪。

    永庆十一年岁末，大魏与北漠签订合约。结友邦之国，北漠遣七王子犍徳入魏；以色苏河为界，双方撤兵；北漠向大魏每年提供银二十万两，马匹十万；双方重开榷场，进行贸易。

    次年元正，魏帝改年号为安平，史称安平元年。

    同年，北漠狼王薨殁，大王子图梵即位。一年后称帝，国号为“伽”。

    安平元年元日，洛京夜空灯火通明，烟火璀璨。坊市街头人潮涌动，热闹纷繁。带着孩童的父母，穿着新衣的老者，结伴而行的女君，潇洒唱诗的郎君，每个人的脸上无一不洋溢着新年的欣喜欢乐。

    宫中的麟德殿今日本应也是丝竹乐声，觥筹交错。却不想，此刻殿内竟然鸦雀无声，满坐寂然。

    上首那位似乎还没明白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惊人之语，整个人懒懒的卧在龙椅里，挥袖让人将他刚刚册立的美人都带到玉阶上来。

    三位美人风情各异，丰姿娉婷，秀美婀娜。远远站着，便觉阵阵花香扑面而来。

    元玢掀开眼皮瞧了半天，啧啧称奇。嘴角勾起浅浅弧度，口中毫不吝啬的大赞，“朕今日才知，程卿大才。选美人的眼光倒真的是独树一帜。”

    “谢陛下夸赞。”程理心中甚喜，对远处裴尚等人仇视的目光只当不见。正想再多说几句谢恩之词，就听头顶接着传来圣人声音，藏着微不可觉的凉意。

    “既然程卿之才如此卓绝，朕自当成人之美。”

    “...”程理仿佛觉得他耳朵出了问题，怎么陛下的话他听不懂。蒙圈之时，就听圣人落了旨意，如五雷轰顶，晴天霹雳炸在他耳畔。

    “来人，脱了程大人的官服，将人送到漪春阁。告诉掌柜，让她别误了程大人的前程。”

    “诺。”

    “求陛下饶命...陛下...恕罪...下官再也...”程理慌不择路的从酒案上奔下来，痛哭流涕的跪地求饶。磕的额头青红一片，很快就肿了起来。他还欲再磕，就听上方传来男人冷漠的笑声。

    “不知程卿家眷是否也有同样癖好，不若...”

    那声冷哼才刚刚出口，就让程理浑身大骇。想起在安太妃那边宴席中的家人，满脸冷颤，随即将头在地下磕的哐哐直响，声泪俱下泣声言道，“微臣叩谢陛下圣恩，臣一定鞠躬尽瘁...”

    没等他把话说完，人就被千牛卫拖了下去。远远看去，脸上惨败一片，嘴里仍不停的拜谢圣恩。

    一场闹剧过后，麟德殿更添寒蝉。这会儿倒也没人进谏陛下册封乐人于理不合，也没人敢言自己这里准备了什么庆贺曲目。说到底，程理的这种行径是没什么正派的人瞧的上眼。但不免一些人也有同样的小心思。如今中宫空悬，后宫侍主之人更是寥寥无几。谁不想，踏这东风上青云。

    如今见出头鸟是个这样的下场，众人纷纷垂头打消起初的念头。

    元玢倒是神色不改，漫不经心的喝着美酒。待乐声重起，瞧着下方神色各异的众大臣，半眯着眼睛问道。“怎么，诸位不喜欢这歌舞？还是说，你们仍有人要自荐？”

    “微臣不敢...”众人听了，顿时心惊rou跳，前赴后继跟着跪下请罪。

    大殿里黑压压的跪成一片，连乐声都跟着停了下来。

    元玢倒是兴致盎然的龙椅上坐起身，一面吩咐方才吓得花容失色的三位美人起身替他斟酒，一面饶有兴趣的对下方诸位说道，“如若众卿之中，还有谁者和程理有同此雅好，也不必自谦。朕自会成人之美，全了他的念想。”

    “臣等惶恐...”众人这会倒真的是吓得面目失色，胆惊颤栗。真恨不得将那程理拖回来暴打一顿，让你起的馊主意。明明这好好的元日，哎...

    御座上的男人撑着腿，摇晃着金杯，瞧着底下的人都是一副快要把脑袋藏到桌子里去的模样，丹凤眼里勾出几缕冷嘲，渐渐的汇成阴郁。

    “既如此，朕乏了。众卿自便。”

    “恭送陛下。”震耳欲聋的声音这次倒是出奇的一致。直到那道金丝龙纹身影远远的再也看不见，众人才缓慢的从地上爬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神色，带着难掩的苦痛。

    陛下，怎的又变回当年乌相还在世时喜怒无常了？

    不过当年，陛下是藏拙演戏。而如今，谁敢再当圣人是在虚言。

    只怕下场，不比那原手握重兵的四府强上多少。

    几位老臣互相拱了拱手，道了句安康吉祥，而后分别转身朝宫外缓缓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