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没有韩战她怎么会幸福

    现在芙瑶山庄简直是一片混乱，到处是吆喝来吆喝去的工匠，大船在江边卸货，椴木七零八落，有的被去了树皮、有的已经开始刨了，整个乱七八糟；工匠们还在江边支了几个棚子，黄大师就坐在其中一顶下面，监视着他的徒子徒孙。

    李芙和杨棣走过来的时候，先去和黄大师问好；杨棣还没见过这场面，眼睛睁得澄亮，直道：“芙儿，妳这是造福万民啊！”

    李芙谦虚笑道：“哪敢说造福万民，是先造福自己，给自己一条生路罢了。”

    杨棣这回是真的和他大哥分家了，听他说昨晚闹得不欢而散，杨棣就提出分家，从此各过各的！杨林本来不愿意，一直挽留，是钱氏一副豁出去的模样，甚至说分出去就别再回来挖钱。气得杨棣整晚都没睡，开始整理行装，就等一大早带着自己的家仆先搬到李芙这里。

    等大船卸了茶苗，家仆们安置好茶苗后，李芙便带着杨棣回芙园，院落随他挑，想住哪屋就住哪屋，杨棣笑：“想不到小舅舅我蹭了外甥女的福气，能住一次气派人家的大屋了。”

    李芙大笑：“小舅舅别埋汰我了。”

    最后杨棣选了一个靠南的院落，那里望去可以看到茶园，阳光又充足，他觉得甚好，就带着小厮直接安置去了。

    这时苗家兄弟来了，他们安顿好母亲，李芙听他们说朱老爹可以治母亲的胃病和脚气病，不收他们的钱，只要有空帮他一起制药膏就成。两兄弟喜极而泣，到堂屋来给李芙磕头，说她是乐善好施、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

    李芙扶额，她哪是什么观音菩萨，就是个落难千金罢了，连撒出去的22两都让韩战给偷回来，哪来的乐善好施？她还等着别人来给她救苦救难呢！

    “起来吧！以后你们跟着韩总管，他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

    苗家兄弟也是识字的，而且两兄弟眸光端正，李芙觉得他们再过一两年，就可以给韩战搭把手了。

    热闹忙碌一晌午，李芙和韩战一直没说上话，未时韩战走进书房，书房里只有李芙：“我去郭庄和曹村问打铁。”

    李芙这才想起，她还得打铰链做机括枢纽，打犁具锄头和镰刀，还有买毛竹和搭脚手架，还要找人来帮忙种茶苗、找鱼苗（水车好了，山庄前面的大塘就可以养鱼了），对了，还要去催无良爹那两千株美人眉，要种就一起种……

    李芙快哭了，怎么这么多事……

    “我怎么像个陀螺，被抽得连环转。”

    韩战走过去给她倒了一杯茶，莞尔笑：“喝杯茶，事情一件一件来。”

    李芙看向他，早上的话题戛然而止，韩战提到她是不是明年要招赘婿，还说他是性奴，如果她不要他，他可以──

    可以什么？

    可以潇洒转身就走？

    只要她说不要了，他就能挥挥衣袖，学大文豪不带走一片云彩？

    只要她说不要了，他就可以将她拱手予人，看她招赘与人成婚？

    只要她说不要了，他就可以头也不回，策马回他的北方，驰骋属于他的战场，与她从此相忘于湖海，各不相干？

    只要她说不要了，两人就此……走出对方生命，形同陌路？

    韩战见李芙又看着他发呆，眼神望着他，可目光似乎穿过他，看向遥远的彼方，他发现自己愈来愈不懂她，而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大小姐。”

    李芙回神。

    “妳究竟在想什么？”韩战表情凛冽森然：“是李家，还是杨家给妳找夫婿了？”

    李芙抬头看他：“韩战，早上你说如果我家里给我找丈夫，你说你可以什么？”

    韩战没有说话，一双奥蓝的眸子浓黑地盯着李芙，身体两侧的拳头紧握。

    李芙无惧于他冰眸的锐利，每朝他走近一步，两人之间的空气就稀薄一分；她的秋水杏眼同样澄澈清透，摆明今天要一个答案。

    “你知道今天周小莲绣给你的香囊是什么花草？是并蒂莲。『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蒂莲。』一茎一花叫芙蓉，我李芙的芙；一茎两花，花各有蒂叫并蒂莲，她周小莲的莲；象征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同生同死，生死不离。”

    李芙走到韩战面前，仰着头，胸口几乎要相碰：“韩战，我没畜养过性奴，你是空前，或许也是绝后；毕竟我将来要嫁人，现在这境地也没什么心思再去搞一个性奴。况且你早已经不是我的性奴，你是自由的，想走就可以走，没人可以拦得住你。可韩战，若你要留下来，我这个人很傲气，你说我作也可以，周大娘昨日透露想让周小莲嫁给你，小舅舅也说给你娶妻可以更好将你留在山庄；可我不愿，如果你要在我跟前，我就不会允许你娶妻，我听不得你和我以外的女人有说有笑、见不得你陪我以外的女人上集市买东西、戴她给你做的香囊，也见不得你烤鱼烤野兔给别的女人吃、甚至学雷峰日行一善扶什么脚崴了的女人回家！我就是自私自利到了极点，你明白吗？”

    韩战：……

    李芙忍着想哭的冲动，更忍住想去抱他的渴望：“韩战，来江南前我给过你一次机会选择，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但这是最后一次。你不用因为我现在的境地可怜而留下来，小舅舅来了，他可以帮我，我不需要你的可怜，你可以离开芙瑶山庄，去找你的并蒂莲，送她你猎的狼牙，和她厮守终身，不离不弃、同生共死。”她撇开头，突然没有勇气去看他的脸，负气道：“我没有你也可以过得很好！”

    韩战整张脸几乎要黑了；雷峰是谁？他学那人什么了？为什么他听不太懂她说的话？还有，她小舅舅来了，所以他就可以走了是这个意思吗？不是她要招赘婿，不要他的吗？

    韩战吸一口气，沉声道：“我只问妳一句，妳要招赘婿吗？”

    “自然！难道我一辈子不成婚，当孤单老人吗？”李芙背过身，气得不去看他。

    韩战整张脸寒气森人，冷笑：“行，如果妳要招赘，那我可以──”

    “芙娃儿，妳在哪呀？”

    韩战、李芙：……

    杨棣“砰”一声闯进书房，见到李芙和韩战在里头，神经依旧十分大条：“芙儿、芙儿，快跟我去一趟北边林地，咱去看一下我那五千株冻顶乌龙怎么种，然后明天找妳那无良的爹去，他答应给妳的两千株美人眉咱去给他运回来，要种一起种，那片茶树林小舅舅给妳管了！”

    杨棣拉着李芙就往外走，韩战想杀了杨棣的心都有了，最后只是长叹口气，转身去处理打铁的事情。

    李芙被杨棣拉出去后，走了一片山头，两只脚累得几乎要断了；可从杨棣对土质、水流灌溉路线、气候掌握以及如何采收烘焙，他都有很深的见解，李芙渐渐被他说的话吸引进去，加上俯视不远处造水车匠人的来回奔波，杨棣雄心万丈：“芙儿，今年妳的地才租出去一半，小舅舅给妳保证，有这水车，有这片茶园，妳的芙瑶山庄不出三年，会成为扬州第一庄。”

    李芙被他说的也澎湃起来，两人又讲了怎么去李家要茶苗。

    “其实不用去，我写信回去就可以，我不信我爹脸皮那么厚，敢说话不算话；上次他还让李莳来暗示我回家见他。”

    杨棣道：“妳还是得回去一趟，茶苗要亲自看、亲自选，如果他给妳次货妳怎么办？这攸关三年后的收成。”他瞇眼：“就算不防妳爹，也要防妳那继母。”

    杨棣说的很有道理，两人决定明天早上就回李家一趟。

    李芙回芙园时，已经到了晚饭时间。灵犀说韩战出庄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李芙心里一跳，不会是她下午话说得太冲了，人就这样离开了吧？

    李芙傻楞楞用了几口饭就吃不下了；她很早就洗漱完，在房间里看书；只是手上拿着一本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还不断看向窗外，可一直没见到人回来。

    李芙跑去韩战房间，他的东西都没动；也看不出他是不是带了东西走，毕竟他东西本来就少，至少李芙这一路上买给他的都还在屋里，只有他头上一只虎骨簪，韩战从不离身。

    他没带走其他东西，不代表他没有走；韩战孑然一身，是旷野里的狼。

    李芙失魂地回了房间，她从难过变成了气愤；这么几个月来，韩战还不懂她？今天下午她说的那番话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已经快三更了，山庄早落了钥，他不会回来了。

    李芙坐在椅子上，是啊！这样走是最好的，难道还要矫情说一句“彼此珍重，分手快乐，祝你幸福？”

    屁的幸福！

    没有韩战她怎么会幸福！

    没有韩战……

    李芙眼眶红了起来，没有韩战，水渠的意义少了一半，水车的意义少了一半，芙瑶山庄的美也少了一半──韩战终是去追寻他的并蒂莲，而自己仍是株一茎一蒂的芙蓉花。

    她也剩下一半。

    她穿越而来的人生没了杨氏、没了韩战，这一趟究竟意义何在？

    眼泪“咚”砸了下来，溅在桌上散成了碎珠，第一次觉得孤独，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努力下去的斗志。

    “咿呀”一声，寝房的门被打开，李芙霍然转身，就见韩战外衣下襬全都湿透，走进她的寝房。

    “韩、韩战？”

    韩战骤见李芙的脸，本来冷肃的脸又结了霜寒：“谁欺负妳？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