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啦 - 言情小说 - 张公公退休后的日子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喜儿高兴道:“见着了见着了。”

    张和才道:“见了怎么不吃了,天儿热,化了有你哭的。”

    喜儿道:“不打紧,我搁水井边上了,邹爷爷吃药嫌苦,我留给他。”

    张和才静了静,抬手摸摸他脑门,又冲三叔道:“邹叔他——”

    三叔摇了摇头。

    张和才便不再言语了。

    放了喜儿,他二人走到庙前,张和才检查了下车上的杂耍箱子,回首道:“三哥你回罢,我得空儿再来。”

    三叔道:“不急,我看你走。”

    张和才道:“好。”

    他回身两步,忽停一停,又自车上下来。

    伸出两手,张和才握了握三叔的手,三叔也握着他,二人的手紧紧抓着,如抓着这尘世间纤弱的一根蛛丝,抓着茫茫湛蓝中一根飞鸟的落羽。

    三叔低低道:“和才,三哥现在也给人做点事儿了,不紧着那么压你的肩膀,你要是不能来,就别强来,我们几块老货本来也是该死的命了,算不上什么。”

    “……”

    张和才垂着面孔,并不言语。

    三叔抬手抱住他,使劲儿拍了拍他的背,张和才叫他拍得一阵龇牙咧嘴,嗷嗷直叫。

    待放开了,张和才动动肩背,笑道:“三哥,你甭担心我,府里还能没我一口吃的?”

    三叔望望他,也笑道:“好。”

    二人分开了,张和才随即上车,三叔立在庙门前看着他走远,直到车没在黄土大道尽头,他才吸了口气回到庙中。

    驱车回到瓦市,过午的日头还高悬,张和才还了牛车,寻了处热角,同上午一样,仍是撂地耍手艺。只缺了张林,他使不得大活就是了。

    耍了不过半个时辰,张和才身上原已半干的外袍便又尽湿透了,使完一个“脱画”,他回身去取别的物件,余光忽见左侧似立着个熟悉面孔。

    张和才浑身一悚,猛抬起头,正见了李敛面无表情,抱胸站在人堆中。

    第二十一章

    见李敛在此,张和才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便要瞪眼,谁知她只远远望了他一眼,转身便走入了人潮之中。

    张和才愣了愣,再待回过神,李敛已经没了。

    他原以为她现身是打算踢他场子,谁知不是,他以为她要憋等到最后叫他出丑,谁知竟也不是。他不知她为何而来,更不知她为何而走,一切都莫名,莫名而难捉。

    张和才心里忐忑难安,烦躁得很,待演到华灯初上,他歇了场收起箱,去后头买卖铺户换了银两,乘上牛车,往回王府的路赶。

    牛车上并无支篷,仅有他手持的一盏灯笼,张和才心中有事儿,故而及到面前时,他方才看到站在巷子中央的男童,急忙拉住牛车。

    牛车虽不算快,张和才仍是险些跌了,待稳住了,他气得跳下车来,大骂道:“小鼻涕屎你黏路上了你?!这么大车往前赶你瞧不见啊?滚滚滚,走开点儿!”

    这男童梳着双髻,穿一身破旧粗布衣,衣上有补丁,只是洗得极干净。

    他似不闻他张和才所言,仰头看着他,笑嘻嘻道:“张神仙,你在这啊。”

    张和才一愣,感到一些熟悉。

    他立了一立,道:“你知道张三爷?”

    男童立刻道:“知道啊知道啊,张三爷,张神仙。”

    张和才扬了扬下颌,从鼻孔中出了口傲慢的气,慢道:“你倒算识相儿,下回记着天晚了,别站路中间儿,净给人下绊儿。”

    张和才掸掸衣袍,转身走去要上牛车,可一扭头,那男童却跟在他身后。

    张和才蹙眉道:“跟着我干什么?”

    男童憨憨笑道:“张神仙,耍个神通。”

    张和才不耐道:“耍什么神通,神仙不用歇着的啊?走走走,你赶紧走。”

    话落他伸手粗鲁推开那小孩,上了牛车,赶起车来。

    牛车辘辘前行,张和才坐了两条街,在估衣街长巷转弯时余光一瞥,忽然发现那小孩竟还跟在他身后。

    “嘿——”

    拉住牛,张和才扭头朝后喊道:“叫你走远点儿听不懂啊?”

    男童一路跑来,微喘着气停下片刻,仍是仰脸笑道:“张神仙,我好久没见你了,张神仙,你耍个神通吧。”

    张和才伸手一把揪住他后颈,朝外提溜,边走边道:“耍什么神通,你三爷没那个空!打哪儿来的赶紧给我回哪儿去,你再敢跟着三爷,小心三爷抽你丫的。”

    一路给他掼到巷口,张和才指着外间道:“滚!”

    “……”

    男童仰着的脸低下去,手摸着后颈,片刻却又抬了起来。

    张和才以为他会哭,隐在檐影中的李敛也以为他会哭。

    可他没有哭。

    他笑嘻嘻地道:“张神仙,那您赏一张太上老君的符吧,我娘病了,我知道她喝了就好。”

    “……”

    “……”

    沉默片刻,张和才瞪着眼看着他,忽然尖声道:“甚、什么就赏你一张符?你当太上老君的符是谁想要就有的吗?等着!”

    话落他把大红的灯笼插在巷口青砖的缝隙中,就在这大红的灯笼下打开箱子,铺开包袱,当着这唯一的观者,使了一整场“登仙路”。

    待到这场大活使完,张和才从麻绳上下来,擦擦头上的汗,打怀中掏出一张黄符,递给男童。

    “喏。”

    男童欢喜接了符,还不等道谢,张和才手掌一展,又道:“给银子。”

    男童怔了怔,呐呐摇头道:“我……我没钱。”

    张和才道:“哦,没钱?没钱你叫我给你去求符?”

    男童窘迫地摸遍了全身的口袋,终于从内衣兜中掏出一块脏兮兮的糖稀,是糖人儿剩下的边角料融在一起化成的。

    他捏了捏那块糖,伸手递给张和才道:“我只有这个。”

    张和才接过来看了一眼,啧舌道:“你这个我找不开。”

    男童一愣,道:“啊?”

    张和才不耐道:“听不懂话?你这个我找不开,你还有别的没有?”

    男童道:“我……我只有这个糖。”

    “呵,你瞧我今儿这个晦气。”

    翻了个白眼,张和才掏出钱袋子,打开口袋掏出一两雪花细丝的足银,递给他道:“呐,这是找头,回去拿给你妈,叫她抓点儿药,再给你买身儿衣服,切块儿猪脸吃。”

    男童呆呆接过银子,攥在手中,似有些疑惑,张和才突然猛赶两步,高声道:“还看什么?还不赶紧走!那糖你可甭再想要回去!”

    小孩叫他吓了一跳,大叫一声,转身跑了。

    见他拐过转角奔逃而去了,张和才长吸口气,走去牛车边倚着,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歇了片刻,他把地上东西拾掇起来,走去巷口取下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