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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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过去太快,一晃眼的功夫。 千金少忙于去刀宗属地的小门派调查一桩恩怨,回来的时候,冶云子师叔老当益壮,又来拉着他验收成果了。作为宗主,千金少当然指望门下弟子越出息越好,耐着性子看完了,意思意思鼓励了几句。更多的话,说不出来了。 戚寒雨在神刀宇整理文书,师父回来了,拉着他去考校一番。 这一考校,千金少愣了,戚寒雨收了刀,抬头看师父脸色。 “徒弟仔啊……”千金少蹙起眉,沉沉说:“大师兄有教你,对吧。” 戚寒雨脸上有点发热,神情化开了一些微弱的喜色,点了点头:“爹亲说……我练得不对,会伤了脚。”千金少一下子迸出欢喜来,声音高了:“好,好,大师兄说得对……下午咱们去看他!” 戚寒雨没阻止师父,但他觉得爹亲依然不打算让他去参加天元抡魁,师父过去吃酒,可能还是会失望。但爹亲这段时间变了很多,常常出门,也管他的修行了,戚寒雨一半明白,一半又不明白。 离火无忌一大早就出了门,去集市上买了猪rou和米粉,霜雪打过的青菜发甜,很好吃,还意外买到了两只河蚌。等他走了很远,到了茅草屋外面,西江横棹刚刚起来,打算出门。 “大师兄,”离火无忌拎着东西,见他要走:“小雨出去了?” “他还在睡,你小声点。”西江横棹看了看他带了这些东西,戴上斗笠:“无忧……” 离火无忌眼睛发热,热出一点点光,贪婪地送他上了船去,才回了屋子里。他一进屋子就知道了,大师兄骗了他一回,叫他蹑手蹑脚,可戚寒雨早就走了。 前一阵子下了雪,天气很冷,离火无忌来了一趟。这样来来往往,好似从前等在宗门里,等修真院放人,大师兄回来了。他等了半天,等得眼睛发直,瓜子果子吃完了,等到了人回来。 外面有脚步声靠近过来,离火无忌切了rou,切得方方正正,又包起来,等大师兄回来烧红烧rou吃。那人在外面徘徊了一会儿,没离开,离火无忌没想到在这里也有这样不识趣的客人,不出声,也不走。 他心里浮起一些微妙心思,擦了擦手,开门出去。今日阳光很好,亮亮堂堂照着个不年轻的公子,打眼很陌生又很熟悉,离火无忌怔了怔,有些失神。 铁枫零也很震惊,失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离火无忌,你……” 离火无忌一时间倒是被她的反应糊涂了,静静道:“我在这里,又如何?你来找……大师兄?” 他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凶狠起来,目光冷厉,不是迎客的态度,铁枫零挥扇后退,一语不发,目光冰冷。 锵的一声,扇子与短刀撞击,铁枫零一经交手,倏然后退,大笑道:“好,我看你防得住几时!” 铁枫零跑得快,离火无忌也不便追上去,正主不在铁枫零。他回了屋子里去,坐了一会儿,沉沉叹了口气。 铁枫零,霁寒霄,还……休琴忘谱逍遥游。 上一次见面是五年前,他暗暗调查霁寒霄上了什么贼船,弄得家里不管,让贺淑一个人在家养孩子养病,过得艰难,跟了一路,眼看霁寒霄进了一处阵法。 这阵法很难解开,是学宗的手笔,离火无忌望着远处点点光芒,心里沉甸甸的不安。周围有浑浊的气息,却掩不住一个熟悉的气息,那人与他风花雪月,竹舍青灯,酒要薄饮,茶要品厚,要他尽可以不必去想地织要怎么做,悠悠百年,要定心沉气,才知道怎样过得好。 可一转眼,就是如此了。 也对,离火无忌意外的发现,他竟然没有觉得太诧异。如果颢天玄宿永远是颢天玄宿,丹阳侯也从不变过,霁寒霄心念多年放不下天之道和剑宗的亏负,而大师兄也从未从过去释然——他又凭什么相信,无常元帅只在过去,不在此刻呢。 霁寒霄过了一夜,出来了,匆匆忙忙去了。又过了半天,铁枫零也带着疑似外域的人走了。离火无忌藏身山下,风吹动的方向不会让逍遥游察觉他的气息,他耐心等了三天,见了很多熟悉面孔,也见了一些未见过的外人,人数之多,让他根本不存在怀疑的余地。 又过了几日,他把那些熟悉面孔调查一番,弄清楚了大概——都是天元抡魁之时受挫之人。四宗在天元抡魁之初,先有许多严厉的制度,督促弟子努力,到后来只有一人选出,加上这些年失了天师云杖蹉跎的岁月…… 离火无忌打了个冷战,站起身来,他想得太久,时日过去了。现在差不多该是大师兄回来的时候,铁枫零来找大师兄,总不是为了什么好事。 门开了,涌进来一阵风,离火无忌道:“大师……”戚寒雨面面相觑,默默看着他,让开了地方,千金少跟着进来,兴高采烈地捞了两条鱼:“大师……二师兄啊,真巧,都来看大师兄。” “又偷大师兄的鱼,”离火无忌脸上有点挂不住,站起来接过了鱼:“等等,大师兄很快就回来了,我也等了很久。”他强作无事的添了一句,接了鱼,千金少坐下来了,欣然道:“二师兄,烧个鱼汤吧。” 戚寒雨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厨房里,无声地坐了下来。好孩子真有眼色啊,千金少看了一眼徒弟,说:“二师兄,大师兄教寒雨用刀了。” “没别的意思,”厨房里的人立刻说:“你别多想。” 千金少哼哼两声,端了碗出来,离火无忌生了火,红烧rou也烧了。等他做好了两个菜,煮了汤,西江横棹回来了,看了看儿子,看了看千金少,千金少,挂好了斗笠坐下来。 关于天元抡魁这个话题,千金少冒死又提了一次,这一次是在酒足饭饱之后。离火无忌使唤戚寒雨出去修一修渔网,他没觉得哪里奇怪,西江横棹也没觉得哪里奇怪,问题是,戚寒雨都觉得很合理,乖乖起身跟着走了。 “徒弟仔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 “天性如此,知道这样,不知道也这样了。”西江横棹不肯让步,仍是说:“今天本该赶你出去……无忧和我都不想再牵扯四宗的争执。你别再动寒雨的心思。” “大师兄,唉,”千金少深深叹一口气:“你没看到,刀宗这一代……师叔那几个弟子,实在……送过去,也没有胜算。”他这个做宗主的,看得出来,青黄不接已经是现实了,何况,四宗本来也不过是勉强维持和平。 西江横棹一时默然,许久才道:“你做宗主这些年,无忧的事……总知道一些。” 千金少端起酒碗,又放了下去,一样的难言,沉默许久:“大师兄,当年颢天玄宿暗中找我,希望我让二师兄和寒雨私下见面,我……顾及二师兄,答应了。后来,星宗出了那桩事,听说二师兄回去……没了一个孩子。” 西江横棹心脏一时揪紧,知道是一回事,听千金少说出来,他仍然不好受,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 “后来我再问,星宗的人就说二师兄走了,他们也不知道行踪。再一打听,萍叔找到我,说二师兄现在过得不好,暂时不能见我,等他好一些了会出来找我。” 千金少握紧了碗:“我不该问的,就不去问,后来二师兄来找我,说他住在长孤溪,也问过大师兄你。他说偷偷去见过徒弟仔,也见过你了,没让你们发觉,这样……就够了。” 西江横棹道:“我也去见过他。” 千金少怔了怔,听大师兄缓缓说下去:“没让他发觉……他带了一个儿子,在路上布施草药,人很多,孩子凑过去,他就掰了糖分给别人的小孩。后来,寒雨去了,他从桌底下塞了一大块,寒雨很高兴,跟他道谢。他……偷偷哭了。” 那个小男孩一边爬到无忧身上,喊着爹亲,要吹眼睛里的灰尘。无忧抱起了孩子,对周围人道了歉,走到了树下。 西江横棹低下头,声音喑哑:“酒变难喝了。” 离火无忌回去的时候,没再提起铁枫零的事。他回到了长孤溪,等了一天没什么动静,就知道了铁枫零是自顾自去的,如果是逍遥游的主意,一天一夜,怎么也该来找他了。 他有很多的担忧和顾忌,远的天元抡魁,近的孩子分化的种种。他担心天元抡魁把苍苍和云儿,甚至是大师兄和小雨卷进去,他也担心一旦分化成了地织,苍苍会需要很久才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的担忧和顾虑之中,有一个不敢去碰。 那就是逍遥游,和覆舟虚怀。 这个名字,不难打听出来,他在道域做了多少年的大夫,救过许多人,有很多人愿意告诉他想知道的一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逍遥游在成立之初,就有了许多的打算。 一如无常元帅,一如休琴忘谱。 入世。出世。爱一个人,救一个人,恨一个人。 在确定覆舟虚怀的存在之后,他又跟踪了几天。他跟踪的都是些普通的弟子,终于发觉了覆舟虚怀潜入民间,做了许多,然而四宗并无察觉什么动静。 如果覆舟虚怀只为了安抚民间,离火无忌想不出为何霁寒霄要参加这种组织。为何那些在天元抡魁之中受挫的人,会愿意加入。其中必然有一个关键的指引,能让那些人愿意听从,愿意加入其中。 离火无忌没有调查下去。 在他回到长孤溪的时候,苍苍睡着了,逍遥游坐在床边,轻轻抚摸那孩子的脸颊,他悄然渗出了冷汗,看着逍遥游淡泊端谨的神色,不敢走进去。 “你回来了。”逍遥游淡淡道:“你很久没来明昭晞了。” 离火无忌下意识的嗯了一声,冷汗仍然在慢慢冒出发间,说的很没底气:“你来找我……” “无忌,你为何不进来。”逍遥游站起身,离开了床榻:“为了你所做的事,难道我会责怪你什么——你做的很好,没有信香的残余,连我也不会发觉一二。” 离火无忌走进了屋子里,先看了看苍苍,苍苍睡得很香,吧唧嘴巴,小小的嘴唇,小小的手脚,他心里酸痛的厉害。还这么小的孩子,他唯一能留在身边的孩子,也要留不住了。 逍遥游等了片刻,离火无忌掖好了被角,疲惫的在桌边坐下来。 “难怪你从来不希望我有孕……”他以这句话开场,自己先愣了一会,逍遥游虽无抱琴,看样子,也很想按住不世并的琴弦,离火无忌说了下去:“我为你保守了无常元帅的秘密,在别人面前,我以为我是唯一不同的,其实是我自作多情,一厢情愿的以为你不再过问四宗之事,我……我真是愚蠢。” 逍遥游道:“你从未讨厌无常元帅……你可以站在我这边。无常元帅和覆舟虚怀,并无不同——总要有人给苦于四宗治理之中,受了冤屈的无辜之人,一个公道。” 离火无忌疲惫极了,苦笑了一声:“逍遥游……前辈,若我拒绝呢?无常元帅只有一个人,覆舟虚怀……经历内乱之后,你真的要骗我说,只是给别人一个公道就够吗?” 逍遥游没有回答,看向了床边,离火无忌浑身的寒毛突然倒竖,他还没说话,逍遥游轻轻道:“无忌,我不想让你……不自由。” 过了很久,离火无忌才回过神:这句话,是回答他说的第一句话。 不自由。有了一个孩子,他们就不能在一个恰当的时候放开手,看着对方走远,或是自己走远。 离火无忌承认这句话很有道理,如果没有一个云儿,他不会和霁寒霄扯不断的黏连在一起,在失望达到顶峰,就会断开联系。他要看顾霁寒霄的妻子,去妥善的安慰,要注意和云儿的距离,还要调查霁寒霄栽在哪个坑里—— 他失望的不想说话,也找不到人说话,霁寒霄偶尔回来,他连抱怨都要留给别人——留给贺淑和云儿。 如果是逍遥游呢,如果在一开始,在他们成亲的时候,他真的有了一个孩子,这一刻,就会比现在更痛苦。 现在也很痛苦,离火无忌沉默的坐在烛火之中,他许许多多念头浮沉上下,到底最不能放下苍苍—— 他要送苍苍离开。 送苍苍离开,去星宗,去颢天师兄身边。苍苍会被照顾的很好,然后……他也许可以和颢天师兄谈一谈,试探一二,看看能不能更为妥帖的、不必大费周章的让……覆舟虚怀消失。 离火无忌吹熄了灯。 他倏然睁开眼睛,冷汗布满额头,喘息一声声撞在胸口。 油灯幽幽闪动。黄豆一样大小的晕光。闪闪烁烁。 逍遥游没有说服他,关于覆舟虚怀的基石,无常元帅的必要;关于,总有人需要公道,这个昭然的道理。 ——是丹阳侯说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