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动乱当前

    “对了，为何纸灯上的描花都是昙华？”清枝与堕蛇并肩，从回廊慢慢往下走着，一路途径千百盏描花纸灯，上头纹样如出一辙。

    相乾不紧不慢：“此花与我相性极合，喜阴喜湿，我便常佩身侧。”

    清枝侧头看着他：“方才我说，想起一个故事。”

    堕蛇低垂一眼，勉强顺着她的心思问了句：“什么？”

    “一个关于昙花的故事。”

    “哦？”相乾依旧毫无兴致。

    清枝抿了抿唇，自顾自说下去：“相传昙花原是花神，爱慕一位侍者，但因为违反天规被天帝处罚，日日不得见。”

    “随后遇见一位神尊，那神尊问昙花是否愿意舍弃神体换取一世相守，昙花甘愿，于是——”

    “于是便被贬斥下凡，了一世情缘，却再不得入神界。”相乾接了话。

    “正是。”清枝点头，“所以你也听过这则传闻？”

    “自然。”堕蛇朝她勾了勾唇角，“那位蛊惑人心的神尊，此刻正站在你面前。”

    清枝愣在原地。

    相乾便坦然迎上她的目光：“不信？”

    “为何？”剑修皱眉，“真的是你？”

    相乾随意伸手，顿时幻化出一朵妖丽典雅的昙华出来：“在神界时，本尊与这位花神略有私交，为了往日交情，圆了那花神的痴念又有何不可？”

    清枝却不信他会这么好心，侧头：“当真？”

    相乾似笑非笑。

    那时神界天规森严，神途迢迢毫无乐趣，若说私心，他只是想看看昙华为情甘愿被夺去神魂一事，会在这断情绝爱的神界惊起几重惊涛、几重骇浪。

    行至底层，相乾又叮嘱：“到了长生界后，你诸事都要同我商议，不可擅自行动。”

    清枝不予作答，只点点头，随后犹豫：“嗯，那...我的戒指？”

    相乾笑意一冷。

    清枝心跳倏然加快，立刻道：“那黑戒化成的须弥芥子很是厉害，我几经化险为夷都是靠它，相乾，多谢你。”

    相乾不吃这套，只懒散一扫，不知从何处找回来的黑戒正在他手中捏着：“若有下次，这北海便是那二人的葬身之所。”

    剑修连忙接过，欢喜笑道：“是，多谢。”

    清枝刚拿回戒指，只听咻然两声，两道人影便迫不及待得从里头飞了出来。

    绥桑霞衫如云、笑靥如花，看起来精神好了不少，只是原本一头柔顺如银丝的长发此刻有些毛躁，有几缕还乱乱交织在一起；

    而一旁的容成冶也是如此，俊朗端严的面容在看见少女的瞬间越发神采奕奕，桃花眼中点起波光，只是绛红袖摆不知被什么抓破了，线头凌乱。

    “你二人？”清枝疑惑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疑惑，但见他们两个脸色又十分正常，似乎并不像动过手的模样。

    “枝枝，我就说不该来此的。”容成冶义正言辞道，“此处煞气太重，这堕蛇又喜怒无常，我无法在你身边相护。”

    “这话确实不错，卿卿——”

    后背一凉，剑修连忙打断绥桑的话，脸色格外庄重：“我现下无事，倒是你二人，之后便要前往长生界了，你们还有抉择的机会。”

    “我心未变。”容成冶垂眼，毫不迟疑。

    绥桑莞尔一笑，手腕一转，化出白狐赤尾的三十二节折扇，轻巧的掩住口鼻，只露出那双勾魂夺魄的狐狸眼，金瞳潋滟：“卿卿没听见吗，刚刚御天圣尊可是要我葬身于此的，既然如此，我怎么敢离开你半步？”

    他口吻嗔怪，惹得相乾勾起唇角，声线低沉：“再多说一句，你现在就能找个风水宝地躺下。”

    清枝适时装聋作哑：“那我们该如何去长生界？我之前是意外被阵法吸入的，并不知道法门所在。”她看向堕蛇和绥桑，这二人应该知道如何进去。

    “自然是先去八荒之北，那儿有秘境入口。”绥桑道。

    清枝点头，顺势从袖中掏出迁地符：“好，那我——”

    “无需如此，何况你也不曾去过八荒之北。”绥桑折扇一点，拦下了少女的动作，转头看向堕蛇，“御天圣尊既为神躯堕世，想必一个日行千里的法船不过是举手之事。”

    相乾浅浅冷笑了下，亵慢间夹杂着些微不悦，只是眉梢眼尾凝如冰霜。

    他低沉冷笑尚且飘在空中时，暗处一抹暗紫迅捷如电；绥桑半分不虚，霞衫一闪，狐尾一散后又在右侧悠悠现身，而他刚刚站的地方正泛着紫黑雾气。

    此处是在堕蛇的灵境，他又一向睚眦必报，眨眼下又是一道暗紫。

    “够了！”清枝忽然正色，灵剑倏然横空，挡下了相乾一击。

    “此行艰险，我原本意欲孤身前往，你们坚持同行，我并不阻拦、亦无法阻拦。”

    “我知道，你们几人早有龃龉，可动乱当前，若还要内讧，那我......就不得不同诸位分道扬镳了。”

    修士收起长剑，玉立庭中，看着二人，决然道。

    绥桑惯会察言观色，见状忙点头：“我自然听卿卿的，卿卿切莫生气。”

    而相乾亦是冷哼一声，不再开口。

    一旁的容成冶看了这一场戏，暗中勾唇：他自小同枝枝一起长大，她的脾气他最了解了，这幅场景他早有所料。

    见堕蛇与狐妖都各自收敛，清枝和缓了脸色：“既如此，那就有劳相乾。”

    此刻见剑修开口，堕蛇也化出日行千里的灵舟一艘，与之前二人同去京都的那艘云船一模一样。

    至此，四人便一同登船，前往八荒之北。

    自启程后，清枝便看着窗外密密云层，神色几番犹豫，最终还是折了只青鸟，上头叙述她仍在京都处理杂事，希望尊上保重自身，等她日后回凌华峰再重聚。

    “怎么不同他说你在长生界的路上？”容成冶看着少女踌躇不决的模样，轻声开口。

    清枝摇摇头：“他若知道，必定赶来。”她自然不想看着泱黎也跟着自己进那十死无生之处。

    容成冶微微一笑：“若有意外，你与他连最后一面也见不了了。”

    清枝一顿，放飞仙鸟的动作僵了又僵，最终还是张开五指：“......就这样吧。”

    泱黎——

    他没有必须入长生界的理由。

    绥桑要探寻当年九尾灭族之事、相乾更是积攒了千年封印的余恨，容成冶，是个执迷不悟的傻子。

    但泱黎，他仍旧心念六界动乱，既如此，何必逼他两难抉择。

    至于裴绝与......荼郁。

    一个九幽魔尊，一个酆都之主，都是身系六界的存在，等稍稍得闲回想起来后，说不定她早就进了长生界。

    不能当面道别，若说无憾倒也不真，但自古别离便伤怀，不如不别离。

    她远目，看着那只小小青鸟上下翻飞，最终隐没入云端，消失不见。

    她欠的够多了，这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