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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面了,赵老板

    

又见面了,赵老板……



    当天深夜,越南的某处废弃工厂里,满目狰狞的扎卡正用不大利索的中文骂着自己的手下。

    他在骂这个见鬼的地方,骂不是人吃的猪食,骂手下的自作聪明、不把他放在眼里……可明明这个手下是泰国人,扎卡非得用着拗口的中文。

    指桑骂槐的意图实在明显,然而面前带着墨镜的男人却未搭话,仿佛涵养极好的绅士。

    扎卡在心里狠狠啐了那人一口,撩着膀子坐下,前一刻还被训话的小弟立马递了支烟给他点上。

    烟雾缭绕间,翘着二郎腿的扎卡故意又去戳那人的痛脚,问:“你那伤,到底是怎么弄的?”

    这间废弃的工厂里只有角落亮了盏灯,灯光昏黄,香烟的白雾袅袅盘旋,即便如此,那人遮面的墨镜底下还是能够看到一条纹路清晰的伤疤,从右脸眉骨一直横亘到了左脸,在那人干净斯文的脸上突兀而又刺眼。

    眼前的人并未搭理他的挑衅,抛给扎卡一袋装着身份证件的资料。

    等了好几天这人才把东西办好,扎卡虽然早已不耐烦,但毕竟现在情况特殊,他不得不仰人鼻息,怒气稍缓,扎卡一边眯眼检查资料,不经意又瞥了那人一眼,大概是想安抚他的情绪,那人给他倒了些洋酒。

    “去菲律宾的船已经联系上了,三天后就能走。”

    可这句话明显没有讨好到扎卡,反倒叫他原本缓下的怒火再次上头,啪的一声护照被猛地摔在了桌上,扎卡大怒道:“妈的!怎么还要三天?!当初我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是啊,当初这人可是言辞凿凿向他保证,只要到了越南,他就能帮他处理好所有的麻烦,现在棘手的身份,瑞士银行被冻结的资金,还有段坤和赵鸿洲的两条狗命……对于这个找上门来的无名小卒,扎卡原先并没放在心上,可他引渡的日子迫在眉睫,比起在暗无天日的监狱里过完一生,他宁愿放手一搏赌一把,而这小子倒也没诓他,越狱那件事办得确实漂亮。

    越狱的成功,刺激地扎卡头脑有些发热,很轻易便听信了这人的话,跟着他安排的人到了越南,结果到了这里,这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敷衍搪塞,迟迟不安排他离开,变相把他软禁了起来,好在扎卡当初留了个心眼,越狱前联系上了过往的部下,提前在越南的边界蹲守,这才没有落到完全受制于他的地步。

    面对扎卡的怒火,宁致韦依旧不为所动,不紧不慢地又往他洋酒里添了些冰块,示好道:“你也知道,现在警方盯得很紧,我必须要确保万无一失。”

    “三天而已,你难道不想亲眼看看段坤和赵鸿洲的下场?”

    不得不说,宁致韦确实是糊弄人的一把好手,三言两语里提及的“你我”,好似他们是绑在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然他也是在变相提醒,我随时都可以把你交出去,不管是警方还是你过往的对家。

    听出深意的扎卡牙关咬的死死,一口闷了洋酒后,他又继续套话,“我说,你和那个赵征,是有什么过节?”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杂种打的什么主意,他说的好听,要帮他对付段坤赵鸿洲,哄他用一千万美金下追杀令,还不是想借刀杀人,最后坐享渔翁之利。

    宁致韦压了压鼻梁上的墨镜,面色有些微妙,仿佛难以启齿,可他似乎又怕敷衍的态度再次惹怒扎卡,几经过权衡,最终无奈道:“他嘛,睡了我的女人。”

    追问多次的扎卡没想到最后会得到这个答案,表情微微一愣,继而又会心一笑,原来是被戴了绿帽啊,怪不得他会那么卖力地替他出谋划策,没看出来,这小子还是个纯情种。其实关于赵征,扎卡并不熟悉,毕竟当年他进去前,姓赵的还没冒头,不过从手下那里听来的消息,是个不好对付的人物,难怪这人要借他的手。

    或许是知道了对方的私隐,扎卡看宁致韦的眼神不由“和善”了许多,话题也到此为止,这一晚看似风平浪静,然而到了车上,宁致韦的脸色瞬间便冷了下来。

    脸上的伤早已痊愈结疤,可在夜深人静的这个时候,突然又隐隐作痛了起来,宁致韦摘了墨镜扔在了一旁,想起扎卡刚才的表情,忍不住轻蔑一笑。那个过气的毒枭还真是好骗,哪有什么去菲律宾的船,给他的那些身份证件是真,可他也得有命离开才行。

    蹲了几年大牢,扎卡的信息难免滞后了许多,所以他并不知道,暗网上还有条不成文的规定,“追杀令”一旦发出确实不能撤回,但,发布者如果死了,发布的信息也将自动作废,即便事办成了,那笔赏金也会成为一张空头支票。

    当初发布“追杀令”用的确实是匿名不可查的IP,不过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绝对这一说,意外随时都会发生。再者,有点脑子的也会猜出那条“追杀令”背后是谁,谁会对段坤赵鸿洲有那么大的怨气,偏偏又在扎卡越狱后的当口……

    扎卡想要离开这里?事成之后,他当然会送他“上路”,这些人的命,他要,钱,他也要!空手套白狼的戏码,宁致韦向来玩的很溜。至于后来那条三千万美金的“追杀令”,他知道那是宁染在背后搞的鬼,她想在那七天里给赵鸿洲买份保险?不过宁染,你的软肋可不止赵鸿洲一个啊。

    而就在宁致韦沾沾自喜的这个时候,车外一声惊雷突然炸开,紧接着纷繁的雨点哗哗砸在了车前的挡风玻璃上,大雨倾盆而下。风雨交加里,不远处树影幢幢,浓密的枝叶犹如黑浪翻涌,侵蚀着这个夜晚,同样也吞没掉林海里忽然闪过的几下红点……

    翌日中午。

    昨天深夜忽然下了场雨,今早雨停,烟霏露结,雨膏烟腻后,迎来了一个艳阳天。

    雨后的热带都市风光无限,青山处处,花开荼蘼,正午时分,阳光明媚的催人困倦,然而暖风吹拂,海棠影下,却响起了宁染紧绷的质问:“你的消息从哪来的?”

    于朗说手底下的人查到了扎卡和宁致韦的踪迹,他说的那个位置是在越南和老挝的交界处,更是靠近荒废已久的军事基地,那处地方实在太过偏僻,加上早年战争的缘故,属于越南人的禁地,所以几次排查,于朗的手下都自动略过了那个地方。

    手底下的人查到的?这怎么可能,而于朗欲言又止的表情也叫宁染猜到了消息的来源,她摁了摁额角,有些头疼道:“他告诉你的?”

    男人微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毕竟于朗没料到宁染那么快就反应过来是厉骋的手笔,他们夫妻间耍花腔他实在不好掺和,免得引火烧身,不过大概是现在的情况确实紧迫,宁染并未在这件事上过多追究,略一思忖,只是叮嘱道:“多带些人过去,记得不要打草惊蛇。”

    她就知道那人不会善罢甘休,昨天赵鸿洲会被拦下,想来也是他从中作梗,要不然那人不会那么肆无忌惮地去车里找她,而离开前,厉骋还给了她一个地址,约她今天中午见面,好好聊一聊他们的“私事”。

    那人约的地方很有意思,是她的一处赌场,同样也是赵老板一战成名的地方,所以厉骋的用意也很明显,他已经摸清了她的底,而他给于朗的消息也是在告诉她,他清楚她现在的处境和麻烦,所以,她最好识相些,不要一个人孤军奋战。

    可这会儿正午已过,宁染还没有动身的意思,显然,她没有把厉骋的“威胁”放在心上。

    庭院里树荫簇拥,清风浮动,花影横斜,交错着窗前摇曳的芭蕉叶。

    宁染的这间院子不算大,花草却层层叠叠,很是锦簇,她的这些花草在越南并不常见,是她当年来了这里,赵鸿洲怕她想家,特意种给宁染的。

    或许是有些晒,宁染走近了树荫下,光透过树的碎影,斑驳无比,宁染下意识探手去接,却什么都没握住,掌心里有的只是枚通透的白子。她刚才的那盘棋还没下完,与其说还没下完,倒不如说,是宁染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一直踟蹰不前。

    手指摩挲着棋子回屋,然而刚到门口,宁染却脚下一顿,心更是猛地一颤。

    也就是片刻,屋里却多了位不速之客,不同于昨天的休闲打扮,那人今天一身西装革履,戴着金边眼镜,梳着帅气发型,精致而又性感,英俊而又桀骜,一举一动,都散发着勾引的味道。

    有花香扑面而来,并不是院里的那些,棋盘一侧有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想来,应该是他的见面礼。

    “啪嗒”一声,男人捏着的一颗黑子落在了棋盘正中央,这才抬起头来,单刀赴会的人在日头下和她对上了视线,幽幽地道了句:“又见面了,赵老板……”

    午后暖人的风将宁染推进了屋里,转而又带上了身后的门。

    厉骋以为,她会躲着他,然而宁染却直接在他面前落座,虽然仍旧带着几分戒备。

    男人满意一笑,像是身体被西装束缚的不大舒服,厉骋不经意解开了西装衣扣,露出了被衬衫绷紧的结实身体,宁染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不过却无视着,她开门见山,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厉骋又从棋盒里摸了把黑子,拢进掌心里随意把玩着,一副理所当然道:“于朗请我进来的。”

    请?厉先生这话说的就有些不要脸了,确实是于朗带他进来的,毕竟他只给了于朗两个选择,要么带他去见宁染,要么,他直接去找赵鸿洲,相信有了昨天的际遇,想来他和赵鸿洲应该会有一些共同的话题。

    女人缓缓后靠,陷进了沙发椅里,搭在椅把上的手指微微下垂,她不自觉地搓捻着,目光也在棋盘上逡巡了一圈,屋里安静了下去,就连暖风也很识趣,没来打扰。只有宁染自己清楚,对于他的到来,实在是叫她措手不及,以至于向来条缕清晰的大脑这会儿有些混乱停滞。

    男人并未在这样的沉默里停下动作,他漫不经心又在棋盘上落了一子,厉骋没有抬头,却一针见血地发问:“你又在盘算什么?”

    被戳中心思的宁染微微勾笑,“你觉得呢?”

    “想赶我走?”

    厉骋的心思貌似并不在棋局上,独自对弈,连连下的几子都毫无章法可言,可他依旧端着一派正经,见她沉默不语,男人捏着一颗棋子轻磕棋盘,似真似假地建议道:“要是你用美人计,或许会有用些。”

    宁染仰头一笑,随即将掌心里的那颗白子投进了棋盒,五指微拢,轻轻盖住。

    美人计吗?女人一动未动,目光静静描摹着男人的轮廓,从深邃的眉眼,到高挺的鼻梁,当然,还有那副带着暗示性的金边眼镜,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曾经的那个许诺,宁染不自觉地轻笑起来。

    “怎么?”

    空气中暧昧的信息素弥漫,被质问的女人没有立马回答,倾身的动作叫她露着微敞的领口,还有那底下深陷的锁骨,盖住棋盒的手指微微动作,忽地到了棋盘上,不怀好意地落在了男人的手指旁。

    很近,他只要一抬手,就能握住她,她似乎是在求和,又或者是听取了他的意见,正在用着他想要的美人计,然而就在厉骋抬指的那一瞬,宁染忽地压住了一颗黑子,转而投进了厉骋的棋盒里,“对了,七月……还好吗?”

    话题不欺然被岔开,更是打破了旖旎的气氛,这叫厉骋有些不满,男人眯眼看向宁染,不确定她真的要在这种时候和他讨论那只野猫,还是,又在给他下套。

    还好吗?好的很!能吃能喝!每天的罐头一点都没少,只是这些到了厉骋嘴里,成了一句不咸不淡的,“跑了。”

    “跑了?”   宁染心下一惊,就连眼神也变得责怪了起来。

    鱼上了钩,厉先生倒是不急着收网,“毕竟是只野猫,我可没本事管住它。”

    听出他话里的意有所指,宁染不免有些好笑,这人的火气当真是不小,红唇微抿,手指随意拨弄着棋盘上的黑子白子,好似不经意那般,指尖碰到了厉骋的,柔软的女人碰上了坚硬的男人,一点一点,她的手指缠上了他,缓缓的厮磨与抚弄,“不好妄自菲薄吧,厉先生。”

    厉先生同样向前倾身,像是他在美人计里终于动摇,唇角若有似无地勾起,道:“比不上赵老板你,神通广大。”

    男人油盐不进的样子实在是讨厌,宁染心里狠狠白了这人一眼,面上却笑得别有风情,指尖摸索到了他的袖口,宁染随意勾弄了两下,将将好,也露出了自己藏在袖子下的红绳,她太知道用什么语气来对付他了,那种游刃有余却又带着亲昵的撒娇,“可它要是回家了,怎么办呢?”

    她难得这么伏低做小,已经叫厉骋忍不住心软,只是一想到她的不辞而别,厉骋又气到不行,还是想给她点教训,宁染的这番风情下,厉骋依旧无动于衷,眼神示意着他们交叠在一起的手,男人挑眉一笑,故意道:“我和赵老板非亲非故的,这样……不好吧?”

    非亲非故?这人撇清关系的话好似一下子点醒了宁染,所以她抱歉一笑,很有分寸地抽走了手,对于他话里的揶揄,宁染像是没听出来,女人的手指转而到了一旁的玫瑰花上,花在指间越发娇艳,残留的水珠更是沾染到了宁染的指尖,她用微湿的手指抽出了一株玫瑰,放在了黑子白子落了满盘的棋局上,有意无意的,是在提醒厉骋,非亲非故,这花又是什么意思?

    男人在“质问”里神色未变,就着满窗的光亮,宁染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眼神渐渐玩味了起来,学着他的冷言冷语,她无辜地眨了眨眼:“我们不是在讨论七月吗?你以为,我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