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1

    Day　1

    做一顿早餐，对训练有素的优秀杀手斯汀·尤克列夫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在系上围裙进入厨房之前一直是这么想的。

    并不宽敞的厨房里柜子不少，但都空空如也。靠门的冰箱很大，但冷藏柜里似乎只塞满了汽水和啤酒，而冷冻格更是除了冰以外一点不剩。

    斯汀忍住冲回卧室用枕头闷死纳兹的冲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一堆汽水中挖掘出了一打鸡蛋。他甚至都没有勇气去看一眼鸡蛋盒子上的赏味期限，几乎是闭着眼掏了一个鸡蛋出来打在了碗里。原本就没怎么洗干净的碗里立刻承载了与蛋清完美混淆在一起的恶臭蛋液，斯汀望着有些泛绿的蛋液，面无表情地将它倒进垃圾桶里，冲干净碗拿了下一个蛋。

    是的，纳兹·多拉格尼尔，这个该死的富豪私生子，他的脑袋贵得能够买下一座庄园，厨房里却穷得只有一只碗。斯汀绝望地一连打了十个蛋，各个都是十足的坏蛋。就在他告诉自己下一个打出来的如果也是坏蛋的话，他就把最后一个蛋直接朝着纳兹的脸打过去，完美完成他的暗杀任务的时候。碗里出现了一枚黄澄澄的蛋黄，清亮的蛋清围绕着它，仿佛是在责备斯汀对它曾丧失过信心。

    蛋打完了，既然没有培根，那简单煎个蛋应该就能满足纳兹的要求了。斯汀想到这里，将目光转向电磁炉上的锅，那口锅再次刷新了他对纳兹的认知。锅里还残留着没有洗去的、蜷曲着的方便面残渣，他深吸了一口气，把锅重新冲洗过之后，终于煎上了蛋。

    荷包蛋的香味让一晚上没怎么吃过东西的斯汀咽了一口唾沫。他把煎蛋装进碗里端到了餐桌上，而那想吃早餐的人却还在卧室呼呼大睡。斯汀莫名感到一阵恼火，他感到自己就像是任劳任怨的家长，忙碌了一天下班后回到家还要做饭，一身烟火气做完饭之后叫小孩吃饭，却发现孩子在屋里打电动不肯出来的这种愤怒。

    于是，斯汀·尤克列夫就像万千愤怒的家长一样，一脚踹开了卧室门，大步走到窗边刷地拉开窗帘，转身一把掀掉了纳兹蒙过头的被子。在满意地听见纳兹宛若吸血鬼见到光一样的惨叫之后，斯汀打开了如火车轰鸣一般的吸尘器，在漫天飞舞的闪光灰尘之中看着纳兹从困倦、愤怒、最后到无奈起床。斯汀埋头认真履行他的＂家政服务＂，余光中他似乎看见纳兹还强忍住了对他竖中指的冲动，趿拉着拖鞋顶着蓬乱的头发去洗漱了。斯汀不由得在心里嗤笑，这个只知道蛮力的傻瓜，大概都不会想到自己很快就要人头落地了吧。

    拜米涅芭多年的熏陶所赐，斯汀被培养出了一定程度的洁癖以及清理现场到比兜里钱还干净的习惯。不过要清理这间积藏了多年污垢，屋主也邋遢不已的屋子还是费了他大半天时间。

    等他回过神时，窗外已是夕阳西斜。如血色般的日光透过窗铺进屋子里，落到仰躺在沙发上的纳兹身上。纳兹正躺着百无聊赖地单手玩着接跑球。斯汀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揉揉眼再仔细朝着纳兹手里的球一看，那分明不是什么橡胶球，而是那一打鸡蛋里的最后一颗！

    “不准浪费！”

    低血糖造成的怒火让他变得冲动，他一把扯下围裙和清洁手套，大步踱到纳兹跟前，一把将鸡蛋给夺了过来。谁知他夺取鸡蛋的用力过猛，只听得并不清脆的一声“咔”，一股恶臭的蛋腥味在屋里弥漫开来。

    他的头发，他的脸颊，他的裤子，他的衣服，他的全套暗杀装备都沾上了坏鸡蛋液，黄黄绿绿的液体从他发丝上顺着重力滴滴答答地往下掉。纳兹显然也被惊呆了，半天没合上嘴，等他反应过来时便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笑声。

    斯汀·尤克列夫在那一刻发誓，他一定要杀了眼前这个可恶的粉毛男人。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纳兹早已被他的眼刀戳得千疮百孔。好在纳兹在他真的动手前，手脚麻利地递上了手边的一团布料。斯汀看了一眼那团边缘泛黄的灰色布料，掠过纳兹径直进了浴室。

    在浴室里换下脏衣服简单冲洗一番后，斯汀这才注意到他的手机提示有好几条未读简讯。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他拿起手机点开简讯。第一条是昨夜凌晨两点路法斯发来的是菲欧列的头条截图：

    “惊爆！剑咬下任boss白龙将取纳兹·多拉格尼尔首级！”

    菲欧列是地下世界使用最为广泛的匿名论坛，但凡在见不得交易里掺上过一脚的人，在论坛里都有着属于自己的代号。每天都有无数人在菲欧列上传递信息、达成交易或是进行“技术”探讨。路法斯是他的同僚，和他以及米涅芭一样是隶属于剑咬之虎这一杀手组织的成员。

    正如路法斯在菲欧列中的代号是吟游诗人，斯汀也因崇拜菲欧列里传说之人——火龙神萨拉曼达而自诩为剑咬的白龙。当时年仅15的白龙曾因完美刺杀了剑咬之虎前boss的事迹而被菲欧列里的好事者捧为本世纪最有潜力的杀手之一。但只有组织里的核心成员才知道事发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故而剑咬之虎至今都没有一位真正的boss，尽管这丝毫没有影响组织的正常运转。

    余下的几条简讯都是他的其他同僚发来的，有的替他加油打气，有的则为他提供了有效情报，譬如纳兹的小区将会采取封闭式管理。

    太迟了！为什么现在才看到！斯汀恨不得捶自己一拳，尽管昨晚的情况下他确实没有闲心来看一眼简讯。

    显然，剑咬白龙要杀纳兹领赏的消息已经在菲欧列引起轩然大波。这让斯汀更无法轻易放弃暗杀纳兹的目标。

    不光是为了他的豪华庄园，也是为了剑咬之虎和他白龙的名誉，他要将纳兹·多拉格尼尔拿下！

    正在这时，纳兹敲了敲浴室门，向他发来亲切的问候：

    “你还好吗？”

    很不好，想把你杀了的那种不好。斯汀腹诽着，却还是回答他：“我很好，纳兹先生——只是有没有多余的衣服可以”

    话音未落，浴室门便被推开了，一件带着汗味的T恤飞到了他脸上。

    这该死的浴室门居然没有锁！

    “纳兹先生，这是你刚穿在身上的衣服。”他把T恤扔回到光裸上身的纳兹脸上，咬牙切齿地陈述了一遍事实，“我需要的是，多余的衣服。”

    “喔，那你可以去看看洗衣机里，那里有很多，大概可以挑出一件比较干净的。”

    斯汀·尤克列夫对这个肮脏的混蛋彻底绝望了，他愤然裸着身子穿上了这个家里唯一一件干净的——围裙，抓起盥洗池边的剃须刀片朝着正往头上套T恤的纳兹脖子里抹去。

    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斯汀·尤克列夫是裸穿围裙杀了纳兹的，这会让他被整个菲欧列里的人耻笑。

    预料中的颈动脉血并没有喷薄而出，纳兹不知怎么踩了狗屎运，突然后仰了身子让刀片划破了他的T恤，削去他几根粉色发丝，让他的脑袋从T恤肚子的位置钻了出来。

    职业的敏锐性让斯汀意识到纳兹并不简单，他飞快地装作自己是踩到浴室地板积水而失去重心，继续举着刀片朝前踉跄了几步。纳兹则像是看破他的意图一般侧身一让，任由他戏剧性地摔在了地上。

    “想不到你们服务还挺到位的。”　纳兹蹲下身随手拍拍斯汀的屁股，捡起他手里的刀片放回原位，“不过刮胡子的时候突然摔倒，实在太危险了，你说是吧？”

    斯汀本想再解释几句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突然被拍了屁股让他登时浑身不自在起来。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不再多看纳兹一眼，大步跨出浴室，看到了餐桌上的剩碗如同看到救星一般卷了碗冲进厨房开始洗碗。

    斯汀·尤克列夫以前从不知道他一只碗可以洗足足半个小时，现在他知道了。

    与此同时，纳兹的手机也响了，他扯下破烂T恤回到客厅，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他的旧日损友格雷，以一种快活地口吻向他问好：“哟纳兹，听说了吗？白龙要来杀你。”

    “听说了，正在呢。”纳兹不无得意地回复对方。

    “哈？”

    “喏，正裸穿围裙在厨房洗碗呢……对了，还不知道他叫什么”他冲厨房那边喊了一声，“小帅哥，你叫什么名字？”

    “斯汀，斯汀尤克列夫。”　告诉了真名也没关系吧，反正他都是要死的人了，斯汀自暴自弃地这么想道。

    纳兹还没来得及继续向格雷得意一阵，电话那头便传来被挂断的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