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御敌

    乌云蔽月，疏星寥落。

    听竹轩的一处窗中仍灯火通明。

    凝竹放下笔，一边活动着酸胀的手腕，一边打量着书案上铺陈开来笔墨未干的符咒。

    攻击、防御、辟邪各有百张，应当是够用了。

    她闭目掐诀，桌面上的符咒骤然放出金光、悬空而起排列在凝竹身前，随着她的手势一一飞出窗外，三分之一停在了顾久安房前，其余的飞至听竹轩各处，贴在墙面上，而后隐于无形。

    忙完这些，走到窗前，看着昏暗的山中夜色，眼中流露出几分担忧。

    这已近寅时，顾久安却还没回来，叶百川会不会又在罚他？

    思虑片刻，凝竹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贴上方才改良过的隐身符，出了听竹轩。

    ——

    石林之中，沙石漫天，轰隆作响。

    三年时间顾久安与叶百川早已在此对打上百次，却第一次闹出这般大的动静。

    飞沙走石之中，顾久安以灵气御剑，抵抗着叶百川攻向他的万千剑影。

    叶百川只是简单讲述了一遍御剑心法，便幻化出无数长剑，毫不留情地对着顾久安进攻，顾久安起初败退连连毫无还手之力，所幸叶百川今夜格外仁慈，被他以灵力所化的剑影击中虽会感到刺痛，却不会伤及肌肤。

    生生挺过三个时辰之后，顾久安所控长剑开始能够准确抵挡四周袭来的纷乱剑影。

    待凌厉长剑擦着叶百川发梢闪过，叶百川勾起一个冷笑，然后略一挥手，林中原本屹立不动的石柱开始了疾速游走。

    狂石乱转中，两人皆是身形未乱攻势不减，灵气浩荡，剑光凌冽，石柱在层叠剑气的冲刷下爆裂成大小石块，没多久，石林之中的高大石柱皆已化为堆积的碎石。

    激烈地交手之中，叶百川忽然瞥了一眼石林之外漆黑的树影，脸色有些转冷。

    他纵身跃到满地碎石之外，随手掐了个诀，地面上的大小石块豁然飞到空中，像一群饿急了的蝗虫向顾久安袭去，不一瞬便将他层层包裹。

    “先自己练着！”叶百川说着转身走向远处的树林。

    ——

    凝竹左右躲闪了两下，依旧没躲开叶百川伸来的手，被精准地揭下了身上的隐身符，出现在叶百川面前。

    “小叔……”凝竹有些心虚地看着叶百川，想不通为何其它修士都可正常使用的隐身符，在她这里屡屡失效。

    “我的话你现如今是一点也不听了。”叶百川面覆寒霜，背着双手冷冷训斥，“叶家如今这般不安定，你还敢夜间随意出门！”

    “凝竹不敢……我只是来提醒小叔，现在已近寅时，小叔你白日已奔波一天，也该休息了，教授功法，不急于一时……”

    “呵，到底是心疼我还是心疼顾久安？”

    “心疼小叔……”

    “哼。”叶百川面上没有半点相信的样子，“你若真的心疼我，便不会这般气我！”

    凝竹知道叶百川所指何事，微低着头没有出声。

    “昨日你在二长老面前，属实无礼。”叶百川凝视着她，正色说道，“你素来执事谨敬，进退有度，怎么就变成了那般样子？”

    “凝竹那般，确实是刻意为之，叶孤城对我有意，我不能留他在身边。”

    “知道人家对你有意，你还那般绝情？”

    “小叔，世间感情最怕牵扯不清，我既对他无意，便要从一开始断个干净，何必让他留有幻想、虚掷了满腔情意？那才是最大的残忍。”

    叶百川淡淡瞥了凝竹一眼，眼中责备淡了几分，“无论如何，你都不应对待二长老如此强硬，下次见面，记得好生道歉。”

    “凝竹记下了。”

    叶百川掏出一枚白色丹药递到了凝竹面前，吩咐道，“把这个吃了。”

    “这是？”

    “敛神丹。服下之后便可隐去气息和周身灵力波动，他人便不能再以神识觉察到你的踪迹，若真遇到叶无极不可强争，只管隐匿身形避上一避。”

    凝竹捏起那枚药丸，打量了一下，抬头问道，“你们都已服用了吗？”

    “自然，现在整个叶家都是备战状态，只有你们两个好似置身事外，昨天前去就是为了给你送药，结果被你气得忘了个干净！”

    原是如此。

    自己那时封住了灵力感知不到叶百川三人已到达了门口，但顾久安感知那般敏锐也不曾觉察旁人靠近，竟是这丹药的作用。

    凝竹服下丹药，抬眸看叶百川试探着开口，“那……顾久安的你给他了吗？”

    叶百川怒其不争地瞪了她一眼，冷冷说道，“你真是三句离不开顾久安！”

    “你不是还等着他学成护我？自是要把他先武装好。叶家现下外敌入侵，内部更应上下一心才是。”

    “呵，你放心吧，少不了他的，练剑之前便已给他，就算他罪该万死，也不会让他死在叶无极手中，丢人！”

    “我先代他谢过小叔。”

    “好了好了，你快些回去，以后不许再随意出峰！”叶百川边说边抬手对着凝竹以指为笔画了一道防身灵符，推到凝竹身上隐去。

    凝竹望着远处练剑的人影迟疑了片刻，叶百川刚刚转虞的脸色又冷下来，“他今夜走不了的，你留在这也无用，只会误事！”

    凝竹不敢再耽搁，对着叶百川拜别，转身离去。

    ——

    叶百川转瞬间回到石林时，顾久安还在竭力抵抗着铺天盖地的肆虐碎石。

    那些围剿的碎石不同于灵力所化的剑影，各个棱角分明宛若刀锋，且源源不断无孔不入，稍一分神，便是一道淋漓伤口。

    顾久安沉寂的黑眸中游走着错综石影，但总有几分余光停留在树林方向。

    “呵！”叶百川嘴角扬起一个轻蔑的弧度，嗤道，“别整日痴心妄想，婚约到底只是个形式罢了，等到叶家局势稳定，婚约总会解除。”

    说话间，凌冽剑影已狂风暴雨般冲进了漫天碎石。

    “想要留得久一点，就让自己有点用处！”

    ——

    凝竹走后，叶百川又扣着顾久安练习了两个时辰，见他体内灵力全无，才挥手放他离开。

    顾久安提剑独行林中，忽然眉心微动，略一环顾四周，黑眸盯准了一个方向。

    凝竹揭开了隐身符，“是我。”

    御剑之术极其消耗灵力，凝竹知晓以叶百川的脾性定然是要将顾久安灵力耗尽才肯罢休，返程的路上想了几想，到底是担心他独自夜行危险，又思及敛神丹的功效，决定贴上隐身符小心地返回。

    顾久安眼神罕见地有了波动，眉宇间似是几分不悦，“大小姐不该在此久留。”

    “无事，我服下敛神丹后再使用隐身符，连小叔都不曾发现我，也只有你才那么敏锐。”

    顾久安神色未改，定定地看着凝竹没有开口。

    凝竹在他的脸上居然看到了几分叶百川的影子，不禁莞尔一笑，“我也不完全是为了等你，来的时候没想太多，刚刚得小叔提醒才发现路上确实危险，有些不敢一人回去。你和小叔都在附近，留在这里反而更安全。”

    她给顾久安也贴上一个隐身符，“走吧，夜路还是两个人一起走比较好。”

    尚未落下的弯月投下昏暗的光辉，空荡荡的路上唯有影影绰绰的树影，凝竹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好似在一人独行。

    她知道顾久安定然还在身侧，只是自贴上隐身符后便不再发出任何声响，只有她在叶百川走后便放松了警惕，开始自如行走。

    凝竹一直知道，虽然时纾给了她极高的修为，但她身上的许多习性依旧不似修道之人，喜步行，按时就寝，已能辟谷却依旧未废饮食，只有人力所不能及时才想起动用灵力。

    她无心修道这些习性也无甚干系，但耳边脚步声却提醒了她，她这些习惯导致的疏漏难免会在危机之时变成未知的隐患。

    凝竹脚底凝结灵力，脚步声消失不见，“你现在还能觉察到我在那里吗？”

    “可以。”

    “是如何发现的？”

    “……气味。”顾久安清淡的声音有些凝滞。

    自从上次被李芸陷害，凝竹便警惕起来，停了各种熏香，现在听到顾久安所言立刻抬袖闻了闻，“是什么气味？我怎么闻不到……”

    空气陷入了沉寂。

    凝竹想起了时纾那些小说女主的标配体香，猜知到几分真相，“很浓烈吗？”

    “开阔之处两步之内方有所感，封闭之处易被察觉。”

    “这样啊……”凝竹恍然想起他不愿与自己共处一室，散步时也要执拗地离她两步之远，难道是不喜欢她身上的气味？

    这个猜测着实让凝竹有些哭笑不得。

    余下的路程，她借助修仙界Siri搜遍了乾坤袋，如同和她刻意作对一般，各类增香的药丸法宝数不胜数，却唯独不见任何能够去除或者抑制自身气味的东西。